冼离见宇文锐及率军撤退往西北而去,料定他们是准备暂时回到谯县内驻扎,终于长吁一口气,自觉初步完成了阻击他的任务。
下邳方向的烟尘与呼声渐近,冼离又向这边凝眸望去,只见来者所穿是安华军的服色。
而军队的领头之人,正是陆幼薇。
冼离一见陆幼薇,欣喜之色自然而然浮上脸庞。她纵马奔至陆幼薇周遭,翻身下马,极尽感谢之词:
“多亏陆大人率援军及时赶到,才解了冼离敌众我寡的困境。冼离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陆幼薇朝冼离莞尔而笑,正欲说些什么,却一眼瞥见她胸口处正在往外渗血,顿时惊慌失措:
“冼将军受伤了!”
说着便取出袖中丝帕按在她的伤口处,为她止血。
冼离抓住陆幼薇的手轻轻移开,自己按着丝帕,又冲着陆幼薇爽朗一笑:“我戴了护心镜,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又问道:“陆大人带了多少兵力来?”
“下邳、东海、琅琊三郡的守军十抽其七,共计万余人已悉数在此。”陆幼薇答道。
“三郡可都安生吗?北燕人有没有趁机造反?”冼离很是关心这个问题。
陆幼薇自信笑道:“冼将军就放心吧,徐州无碍,一切平静。”
冼离见陆幼薇如此笃定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着手去安排在场安华军的下一步战略。
原先埋伏在谯县城郊阻击宇文锐及的四五千兵力此战之后减员不少,冼离命新来的生力军分出一部分来把阵亡将士和伤员运回下邳。
剩下的八九千人分作两班昼夜戍守在谯县城郊,密切关注着城中的蛛丝马迹,并且要竖起大旗,每隔一段时间吹起号角、擂起战鼓,表现出搦战的气势来。
方才这一战双方各有得失、未分胜负,宇文锐及迟早要出城南下去寿春。
冼离认为,只有在城外给他足够大的压迫感,才能尽量延缓他发兵的时间。
做完全部部署,并亲眼看着阵亡将士和伤员被全部带走,冼离才有空闲稍事休息。
这一切都被陆幼薇看在眼里。
陆幼薇引来大军后并没有马上返回下邳,而是一直待在这里等候着冼离忙完。
今见她终于忙完,陆幼薇顺势上前挽住冼离,口吻满含关切:
“将军再操劳,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伤员都已经顺利运送回城,也请将军随我回城治伤吧。”
为免颠簸加速血流使得伤情恶化,陆幼薇让冼离不要再骑马,而是替她备下了一辆更平稳的马车,亲自陪同着她坐车回城。
到了下邳城中,陆幼薇安排冼离暂住进下邳守将的府邸——因下邳守将宁死不降被冼离斩了,他的府邸自然也就易主了。
在卧房里,陆幼薇命春桃取来药品、清水和绢布,准备亲自为冼离处理伤口。
冼离立时慌了:“这种事叫医师来做便是了,怎么能让陆大人亲自动手呢?”
陆幼薇并不理会冼离的婉拒,一边低头裁剪绢布,一边问道:“我为何就不能亲自动手了?”
“陆大人金尊玉贵,这血污脏得很......”
冼离还未说完,陆幼薇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受遇安之托牧养扬州万民,并非是我‘金尊玉贵’,而是我理应承担的责任。至于血污脏,将军在战场上都不嫌脏,我还有什么资格嫌脏呢?”
陆幼薇裁剪完绢布,便去解冼离的铠甲,又温声解释道:
“素问于荆扬培养了一批女医,但多用于民间,军中医师仍以男子为主。此次出征,素问又留在了襄阳没有跟来,一时之间这里找不到女医来为将军治伤,所以就由我代劳吧。”
冼离眼看着陆幼薇解开自己的胸甲,再取下护心镜和那块丝帕——这丝帕已经让血给染透了,从纯白变成了纯红。
陆幼薇蹙起眉头,眼神中闪过心疼。
“从前遇安也是这样,为了迎敌就不管不顾的,自己把轻伤拖成了重伤都不知道。”陆幼薇嗫嚅着。
她拿干净绢布蘸着清水擦拭净了冼离胸前血迹,又取来金疮药,亲手敷在伤口上。
陆幼薇温暖而柔软的手指触碰到冼离的胸口,冼离突然像被雷电击中似的浑身小幅度震颤一下。
“啊,是我弄疼你了吗?”陆幼薇睁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冼离双颊涨红起来,“若是让个男医师来就好了......”
“什么?”陆幼薇更加不理解了。
冼离自知失言,随便说了几句含混糊弄过去。陆幼薇却没多想,只按部就班地为她敷好药,再缠上绷带,而后嘱咐道:
“将军的伤口虽然很浅,但毕竟伤在心脏附近,稍不留意便有性命之虞。这几日将军务必小心,不可使伤口再迸裂了。”
冼离向陆幼薇深行一礼:“多谢陆大人。”
陆幼薇虚扶着冼离,端庄笑道:“那将军就请好生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端起药品和擦拭血迹的绢布,款款离开了卧房。
冼离从榻上起身,一直跟着陆幼薇来到门口,然后靠在门框上痴望着陆幼薇的背影远去,魂魄都飞出了躯壳。
蹬着门槛呆立了许久,冼离才如丧魂失魄一般回到了榻上。
她面上的潮红还是没有褪去,心口突突直跳,刚才陆幼薇手指接触的感觉仍在。
“我这是怎么了?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怎的会这般害臊?”
冼离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亘古未有的难题,是怎么想都想不通的。
好在她脑筋很直,既然想不通,不想也就罢了。
抛却这厢难题,冼离又开始琢磨起阻击宇文锐及的事来。
临行前钟弼曾说过,只要能在谯县多拦截宇文锐及三日,他保证攻下寿春。
今日算是第一日,那么还有两日。
冼离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拦住宇文锐及多久。
今天以四五千拦对面四五万兵力,己方已然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虽然陆幼薇带来了援军,可把新旧安华军数量相加,依然无法和宇文锐及的军队抗衡。
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是,火蒺藜和火箭筒再怎么量产,也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扬州军械局还是没有送来补给。
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