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农庄时,她就知道太子肯定不会将白玉镯给自己。
毕竟沈玉容才是他爱的女人,谁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得罪心爱的女人?
更别说,他对自己还不知道包藏着何样的目的。
她在农庄那般胡闹,太子竟也只是不理会她,生活上照常,并未苛待自己,如今还这般干脆答应自己的要求,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所图什么。
若他当真杀了容王,难道堂堂太子不知晓杀人灭口以除后患?却还留着自己一条性命,日日温柔以待,她不相信是他良心发现下的善意。
容王可是他的亲兄弟,他能做出这般弑亲之事来,他的善意又能值多少钱?
但无疑,她还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的双眸晶亮。
“马进。”崔锐瞥了眼立在门外的马进,淡淡开口。
马进听到太子的声音,立刻迈开步子朝书房跨来,手中还捧着一只锦盒。
看了眼一脸懵懂坐在太子怀里的陆小桃,马进将锦盒奉上,笑道:
“姑娘,这锦盒中的白玉镯子,是太子特吩咐人于西域精挑细选快马加鞭送来大盛的。
天山冰玉确实神奇,却并不是极稀罕之物,那掌柜的说天下找不到第二件如此之话不过是噱头罢了,若真如此,早已上供于朝廷,又何必拿到大盛来做这廉价的买卖呢。”
马进又打开盒子,将盒内润泽细腻的玉镯呈在陆小桃眼前,继续道:
“不过依奴才看,比起白玉镯子,还是缠枝金镯更适合姑娘,衬的姑娘雍容华贵、姿态万千,不知姑娘可有找到缠枝金镯?”
此话一出,陆小桃面上胀的通红。
她看了看垂首望她的太子,又看了看含笑问她的马进,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从今日传她用膳到现在,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那她的目的他们可知晓?
陆小桃不敢细想,有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亦有被发现的胆战心惊。
这让她不由挣扎起来,她刚扭动一番,双臂已被崔锐擒住。
他不悦地睨了马进一眼,似乎在嫌弃他多话,马进在太子眼神攻势下,立刻识时务地将锦盒放置在书案上,悄无声息地退下。
临走时,余光中看到太子垂头轻轻弹了怀中女子一下,陆姑娘立刻不闹腾了。
“孤这番补偿可还满意?”崔锐嗓音寡淡,不疾不徐。
埋在他怀里的陆小桃闷闷地不说话,说实话,好像那股气真的莫名小了很多,可现在冲上她脑海的全是他发现自己正在筹谋逃跑的害怕。
“把头抬起来。”
崔锐嗓音微沉,陆小桃撅了撅嘴,知道他是没得到自己的回应不高兴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小脸来。
“以后还要白玉镯吗?”崔锐眸光在她小脸上扫了瞬,幽幽道。
陆小桃拧着眉摇摇头,那白玉镯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金贵,如此看来,估计还没自己手上的缠枝金镯贵重呢。
她气的无非是他当时不守承诺,让她的自尊心扫了一地,让她在沈玉容面前丢了大脸罢了。
如今这么一闹腾,她又觉得这些相比逃跑也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她一脸思索的模样,崔锐伸出右手,执起书案上的锦盒,往她视线下一放。
陆小桃不明所以,眸光往下一挑,双眸蓦地大放金光。
崔锐扬了扬眉,平静道:“这里还有九千两银子,孤按照市价六倍赔给你。”
陆小桃呼吸一急,目光缓缓落向面前的男人,一抹潮热从她的耳尖直冲头顶。
她只觉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被这一切冲击的头晕目眩。
浑浑噩噩中,她还在思索,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她上辈子是不是在这一天烧了很多香拜了很多佛,还是种了很多稻米,皆在今天成熟丰收。
她从书房离开时还紧紧抱着手中的锦盒,回到寝殿还不撒手,被听云提醒了多次,才清醒过来,囔囔道:“听云,快将我手上的布扯掉,太笨重了。”
“可是,太子还没有原谅您呢,您就把布扯了吗?”
陆小桃皱了皱眉,太子这般神机妙算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小题大做?
今日在书房,她确实从他双眸掠过自己指尖那些红肿时看到了怜惜之情,可在瞥到自己被裹的严实的食指,可是半分没有情绪。
她毕竟是做惯了活的人,而且怕自己受伤,一直都很细心,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无非是她不想每日给他熬汤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狠心划了自己一下罢了,却还是极有分寸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点疼,又不想自己的疼痛如此不轻不重的揭过去了,才坚持让大夫包了厚厚的布。
如今看来,虽然做作,可也达到了目的。
陆小桃捂了捂怀中的锦盒,喃喃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道:“罢了,那这布便先不扯吧,裹着还有些用处。”
她如今表面上应是与太子冰释前嫌了,所以估摸着太子今晚会来寝殿休憩。
她知晓太子是个重欲之人,已有许久未碰过自己,今晚大概率会折腾一番。
她到时候说着手疼,他念着此事,或许会温柔对待自己也不一定。
她实在受不了太子那番大开大合要将人往死了整的架势。
下午她没了练字的心思,细细将银钱整理了一番,刚想将这两万多两银子全部揣到衣衫里,这才发现这厚厚的一叠实是很突兀。
她没有办法,只能在衣服内衬的每一面都缝上一只简陋的布袋,直至可以将银钱均匀地塞进,才暗叹一口气。
也许,这便是钱多了的烦恼。
从前她只有十两银子时,她根本无需操心,抓一把塞进袖中便可立刻离去。
可如今,她银票多了,竟还要费心如何才能随时随地揣在身上,未免让人大伤脑筋。
但这甜蜜的烦恼陆小桃并不介意多些,若真让她选一种死法,她甘愿被银钱砸死。
晚间的时候,太子果然来了寝殿。
在她说明自己手痛后,他撑在自己两侧的力道都轻了些,只声音沙哑问道:“手可有力气揽着孤?”
在陆小桃羞羞怯怯扭扭捏捏说没有后,他立马温吞得像一泓不疾不徐的清泉。
他自然知晓要去往何处,也知晓该如何而去。
可他就是要将一路风景看遍,数道石块打磨。
风景尽在心中,滴水已然石穿,景中之人却后悔不迭。
因为她这才发现,比起像丝绸一般轻柔,她更喜欢惊涛拍石,汹涌湍急。
因为涓涓细流对于想竭力抓住什么的人,总是让人无力,抓狂,崩溃,后悔。
崔锐捞起她将她抱在怀里,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小脸,浅啄了一口她的唇。
陆小桃止住了啜泣,人昏昏沉沉想睡觉,右手却一凉,好像被一条滑不溜秋的腾蛇缠覆上了手腕。
这让全身滚热的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睁开双眸一看,右手赫然已戴着下午她没有要的白玉手镯。
她那时觉着这镯子对自己并未有何用处,而且她平常经常晃荡怕将这镯子磕坏了,便只将银票收了,镯子又放置在书案上。
谁知,太子又将镯子拿来给她戴上了。
此刻她的思绪很迷乱,可还是不妨碍她疑惑望向男人。
太子漆黑的瞳孔正紧锁着自己,眉宇间的恣意与眼梢处的柔和将他织成缭绕的迷雾,她看到的尽是神秘与茫然。
陆小桃没记错的话,她记得他说过,他并不喜欢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女人才对她好?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来东宫时,太子曾对她起了杀意。
若自己没有成为他的女人,他最后是不是还是会杀了她。
只是因为成了他的女人?所以她保了自己一命?
多么滑稽的猜测,可却让她想进一步探索。
探索他到底是何目的,到底是何想法,到底是什么底线。
陆小桃缓缓靠近他,小手抓着他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殿下还是因为臣妾是您的女人,所以才对臣妾好吗?”
崔锐眸中带笑地注视着身前的女子。
她眉梢眼角全是蚀骨媚意,三尺青丝凌乱地黏在脖颈上,便连细密羽睫都沾着几根若有若无的碎发。
他随意捋了捋,大掌忽地将她颤动的眼睫与灼灼的双眸掩上。
他半撑着看她,眸光紧紧注视着她细长尖小的下颌,嗓音低沉:“你既然都是孤的女人,孤为何不对你好?”
陆小桃眯了眯眸,他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想从这回答中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没抓住。
她掌中空空,只有鼻端的龙涎香不断充斥在她四处。
“那……那……太子会永远对臣妾好吗?”
好在她的双眸被男人手掌遮住,所以并不能让他窥探到自己的紧张。
他的回答对自己很重要,可以让她窥见她到底还有多少命可活。
崔锐低笑一声,伏在她耳畔喃喃道:“你既没犯错,孤为何对你不好?小桃,孤可没有折磨自己女人的癖好。”
陆小桃总感觉他在暗示什么,一时间,她竟心慌难耐。
她很想问,什么叫犯错?
这个定义和范畴是什么?
若自己逃跑算犯错吗?
若自己被抓回来他会如何对待自己?
陆小桃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心中沉凝的想着,此事还需更全面的筹划才是。
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