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沛柔得到通传时微微一笑,心中更加笃定奉仪对这龙晶石极感兴趣。
那女子虽是伪装的十分得体与淡然,可一双水眸精明外露,丝毫不知晓伪装自己。
这女子与自己妹妹一般的年岁,即便聪明些,又能聪明到哪里去。
她们见过的魑魅魍魉不知凡几,这女子的市井气息在她们的眸光下几乎无处遁形。
卢沛柔不卑不亢踏进屋里,眸光却在瞧见一抹玄色身影时,脊背再没有一瞬前挺直,反而本能地躬下一许弧度。
卢沛柔面色一变,她只以为此处只有她与奉仪,却没想太子竟也在这。
极快地收拾好情绪,卢沛柔抬眸望向上首,却被眼前之景怔住。
眼帘处,太子慵懒坐于案前,一只手铺展着书案上的纸笔,一只手圈着坐于他腿上的女子。
那女子托着香腮凝着她,见到她时,贝齿轻启,嫣然一笑:“卢姑娘,你来了?”
卢沛柔为这二人毫不掩饰的亲密举止惊愕失色,但她到底见过世面,极快低下头颅,温婉福身:“臣女参见太子,见过奉仪。”
话音刚落,太子轻垂而来的视线不过轻瞥了她眼,便让她瞬间喘不过气。
卢沛柔悄悄捏紧了掌心,不敢让心头的紧张怯意表露出来。
“起来吧。”
须臾,头顶缓缓传来一道低沉平静之声,卢沛柔松了口气,徐徐直起腰来。
只是那两人她万万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能睁着一双眸子盯着地上的方砖出神。
若只有她与奉仪,卢沛柔绝不会如现在这般窘迫,可太子竟也在,便让她一时无措起来。
似是看出了女子的想法,陆小桃掰开太子扣在她腰上的手臂,利落从他腿上跳下,快速走至卢沛柔身前,拉着女子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
“卢姑娘找我是有何事?”陆小桃殷勤地望着这女子,极其希望她能读懂自己的意思,直接将那颗石头送给自己罢了。
此话一出,卢沛柔嘴角一凝。
此时此刻,她所图之事却是不大好说了。
她一开始虽与沈玉容闹了矛盾,可在知晓她与太子关系匪浅后,便也识时务地不再针对她。
奉仪是太子的女人,她自然更不能得罪。
她只是想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如今情况却是让她有些迟疑。若是主动开口,必让太子发觉自己的不怀好意,即便她最后知晓了答案,也是得不偿失。
见卢沛柔这般拘谨的模样,陆小桃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上首正摊开公文翻看的男人,忽地道了一声:“太子。”
这一声让不知所措的卢沛柔和凝神处理公文的崔锐缓缓抬头。
卢沛柔意味不明地望向陆小桃,余光便连瞧都不敢瞧向太子,不明白这女子突然叫这一声是为何意。
崔锐则是迎向陆小桃递来的视线,眸色翻涌之下,淡淡应了一声:“何事?”
陆小桃嘴唇一翘,欣喜太子应了自己,并未扫她面子。
如此,她便也放心了。
她眸子一转,扬起小脸探向卢沛柔:
“臣妾自来了江宁之后一直神思不属,噩梦连连,不知为何,做何事都差了那么一点,冥冥之中似有人在作怪似的。
昨日去了灵石寺,才知是因臣妾命犯太岁,又流年不利。
慧可大师自然还说了其他话,殿下也知晓那番话给臣妾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正是惆怅之时,卢姑娘说她得了一块由三十三位高僧祈福炼化的灵石。
此石可消灾解难,化厄成吉,还让慧可大师度了一场死劫。臣妾知晓定是老天在救臣妾,如此机遇之下,便想着高价买下卢姑娘手中的灵石。”
随着女子缓缓吐出的言语,卢沛柔的面色一寸寸僵硬。
她自然懂了奉仪的意思,只是她未想到,这女子竟如此直接,将仗势欺人玩弄到了极致。
凝着女子微微颤抖的小脸,陆小桃不停眨动羽睫,企图将女子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察觉到这女子被自己气的发抖,陆小桃面上还更亲近了几分:
“卢姑娘,太子在此,妾定不会让你吃亏,你出个价,妾让太子十倍给你。”
她说的好听,此话一出,稍微懂些眼色之人早就将此物奉上去讨得太子与奉仪欢心了。
若是她没有行动,倒显的她不识抬举了。
还十倍给她?即便她敢给,别人亦不敢收。
不过是说的像模像样罢了!
女子此言若是不知晓内情者还以为有多情真意切,可在场之人都明白这女子是何意思。
她不过是仗着太子在此,想逼她将龙晶石送给她罢了。
卢沛柔压了压羽睫,嘴唇微抿,心中却轻笑开来。
她本要铩羽而归,来日再谋,没想到这位看似精明的奉仪却是如此迫不及待地配合她的计划。
且还利用太子在场的契机向她发难。届时,不管她说些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此事是她的试探。
一切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卢沛柔面上发白,已是一副战兢兢之态,嘴唇蠕动几番,刚要开口,却立刻紧闭双唇,不再吐出一语。
陆小桃瞧着女子模样,心下还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刚要步步紧逼之际,便见女子垂下头颅,轻声开口:
“奉仪,实不相瞒,此物是臣女专买来送予沈姑娘的。沈姑娘身体刚愈又中奇毒,臣女便想着此物或许能帮沈姑娘缓解痛苦。可今日奉仪如此要求,却让臣女左右为难。”
话落,卢沛柔缓缓从座上起身,跪于下首,一脸正色凝向太子:“沈姑娘身形憔悴,奉仪近日诸事不顺,于情于理,这龙晶石给谁都再合适不过。可龙晶石只有一颗,臣女便是拒绝谁对另一人都不好交代。臣女便斗胆请殿下定夺,殿下不管赐予谁,臣女都心甘情愿。”
蓦地,陆小桃匆忙望向上首的太子。
男人面色冷峻,双眸毫无波澜,他向来如此,旁人根本猜不出他的想法。
他这模样让陆小桃不由忐忑起来。她不过想夺颗石头,竟也能夺到沈玉容这,好像处处都有她似的,实在阴魂不散。
若是平日,她定不会与沈玉容争。反正争也争不过,还白费精力,可今日这颗石头她却是势在必得。
沈玉容的气运已是无人比拟的好,再无需其他物什增加她的运气,便将此物让给危在旦夕的自己又怎么了?
想到此,陆小桃上前几步倔强地望向崔锐:“殿下,沈姑娘运气已十分好了,身子只要大夫好好看看再配合些汤药便无大碍。但若是殿下将此物赐给臣妾,臣妾以后便无需担惊受怕,到时候还能多陪您几年,怎么看,都是给臣妾最划算。”
凝着女子郑重的眸色,崔锐抚摸玉扳指的力度微微加重。
须臾,他将眸光从她面上挪开,幽幽挑向下首的卢沛柔。
他冷漠瞥她一眼,淡淡开口:“此物你花了多少银两?”
卢沛柔没明白太子是何意,但还是老实回答:“一,一万两……”
崔锐轻轻颔首,语气不温不淡:“你被骗了。”
这句莫名的言语一出,卢沛柔与陆小桃皆愣在原地。
崔锐静静凝着她:
“龙晶石是由大盛最平常的黑曜石雕琢而成,此石光泽如邃,漆黑坚硬,看着不凡,却不是何稀奇之物,在京城一百两银子便已高昂。
此物虽是佛门七宝之一,也确有辟邪镇宅之效,可你所说由三十三位高僧祈福炼化而助慧可大师渡过死劫却是无稽之谈。”
卢沛柔眸子一闪,小心翼翼道:“为,为何?”
崔锐懒懒地望了眼同样不明所以的陆小桃:“因为孤刚刚见过慧可大师,已帮你试过这块石头之效。孤本要杀了他,可他未戴你这颗石头,孤还是放过了他,你猜为何?”
卢沛柔顿感不妙,僵硬地扯了扯唇:“因,因为殿下不会滥杀无辜,慈,慈悲未怀……”
崔锐唇角微扬,语气却沉凝了几分:
“即便他戴了这颗石头,他若是依旧执迷不悟,这场死劫他依然逃不过。
可他未戴,孤还要留着他,不过是因他哄的孤的奉仪开心罢了。若你带着孤的奉仪,孤倒是觉得比那颗石头更有效果。”
瞧着女子呆滞的面容,崔锐忽地转移了话题,面容一寸寸沉冷:
“孤记得,江南总督的俸禄为一年二百两白银,每年还有一笔两万两的养廉银,这笔银子虽足够卢府富裕生活,可却不够卢姑娘大手大脚地买两颗石头。
便连卢府的姑娘都这般视钱财如粪土,那么卢大人岂不是更是如此。
孤真想知晓,卢大人与卢夫人寒门出身,卢大人五年之前才上任江南总督,彼时还清正廉明,为何如今却坐拥如此多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