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历经一年多的埋头苦干,灵渠以及漓水和湘水上游的疏浚工程终于竣工,二十米的大船可以从番禺直达巴陵,和中原地区的水网也就此连接了起来。
为了这一天,司马遹前后投入的士兵就达到了四万人,参与的百姓则在五万人以上。
当然,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充足的人力,还与前一年的大旱有关,一直到第二年的初春,需要疏浚的河道基本处于枯竭的状态,待到工程完毕,汛期也随之带来。
七月初,司马遹决定亲自体验下新疏浚的灵渠,便带着王载、郭殷以及司马臧等人一起乘坐一条二十米的大船北上,随行的只有王载麾下的两百骑兵,另外乘坐五艘大船。
这一年,司马臧已经年满十三岁,颇有些贵公子的气质,个头也已到了司马遹的鼻尖。
从始安北上进入灵渠后,渠水实际上处于静止状态,需要通过人力来驱动。但船一旦行驶起来,保持它的速度并不难,比陆上步行稍快一些,却要省力多了。
待到进入湘水,船就处于顺水状态,即使不用人力划桨,也能缓慢前进,划桨的话就可以媲美正常骑马行军的速度,由于是日夜不停,一天能走的路程远超骑兵。
七月中旬,历经十余天的水上行程,司马遹一行抵达临湘。从始安到临湘虽超过一千里,但在顺流情况下根本用不了十天,司马遹是有意考察土地改革的情况才耽搁了几天。
沿途中,司马遹接连在码头召见了吕朗、杜弢和石超三位太守,了解土地改革的进展。
据吕朗等人所言,眼下湘州已基本没有人敢于公然反对土地改革,普通百姓则持热烈欢迎的态度。至于军屯,粗略估算,完全可以满足军队和官府所需,甚至还有大量富余。
对此,司马遹非常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不仅要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让军队自给自足,由此也可见湘州的土地潜力,再养活一倍人口都毫无压力。
抵达临湘时,司马乂和荀奕亲自出城迎接,对于灵渠的开通表示热烈祝贺。
进入城中落座后,司马乂忽然指着身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文士对司马遹道:“殿下,臣有一位奇人想介绍给殿下,殿下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司马遹抬头一看,只见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相貌古朴,颇有些仙风道骨,正待开口询问,那人主动介绍道:“在下郭璞,字景纯,拜见太子殿下。”
郭璞?竟然是郭璞!他不仅是两晋最着名的术士,也是游仙诗和风水学的鼻祖,堪称两晋时期最传奇的人物。历史上,他曾是王敦的幕僚,因劝阻王敦起兵而被杀。
司马遹连忙站起身,对着郭璞长揖了一礼,连声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景纯先生。”
见司马遹如此反应,郭璞更加吃惊,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如此礼遇,臣,臣愧不敢当。”实际上,郭璞只比司马遹大两岁,可以算是同龄人。
“先生请坐,先生乃是大才,本宫能够得遇先生,是本宫之幸。”司马遹依然恭敬道。
看到这一幕,司马乂和荀奕也是惊讶不已,司马遹到底什么时候听说过郭璞呢?又怎么会如此礼遇他呢?实在令人费解。
在司马遹的反复礼让下,郭璞这才落座,只是神情之间略显扭捏。司马遹忽然想起历史上的郭璞虽然博学多才,却不善言辞,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社恐。
“敢问先生是哪里人,又为何来到临湘呢?”重新落座后,司马遹问道。
“回殿下,臣本是河东人,因刘渊肆虐,这才被迫带领族人南下洛阳。但在洛阳呆了不久,刘渊又不停侵扰洛阳,臣不得不另寻庇护之所。为此,臣还特意卜了一卦。”
“哦,不知先生卜得何卦?”听到这里,司马遹连忙追问道。
“回殿下,是天泽履卦。”郭璞补充道:“不瞒殿下,臣卜的是晋朝国运,卦辞曰,履虎尾,不咥人,亨。九二又云,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不瞒先生,本宫不知易,还请先生明示。”司马遹诚恳道。
“此卦是说,晋室将会迎来复兴,但在面对威力强大的敌人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动,就像是踩着老虎尾巴前进,虽然很危险,但只要保持定力,终究会大吉。”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郭璞变得从容了许多:“而且,卦象显示,晋室复兴当从南方起,所以臣决定南下。”
听到这里,司马遹面有喜色,沉吟道:“不知先生能否给本宫卜一卦?”
“臣正有此意。”郭璞欣然道,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把蓍草,当场起卦。
用蓍草起卦远比用铜钱起卦更为复杂,但郭璞显然非常熟练,每个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自带一种神秘感和庄严感,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大概只用了一刻时间,郭璞起卦完毕,看了一眼后,大吃一惊,然后跪倒在地道:“殿下,这是乾卦啊,殿下终当龙飞九五,晋室复兴正应在殿下身上。”
听到这里,司马乂和荀奕率先露出喜色,司马遹则尽量保持镇定,亲手将郭璞扶起,正色道:“先生刚才也说了,晋室复兴就像踩着老虎尾巴前进,本宫必将牢记于心。”
“是,是,殿下所言甚是,还请殿下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正道而行。”
“先生教诲,本宫须臾不敢忘。”司马遹想了想后郑重道:“本宫今日得遇先生,乃是上天之意,先生若不嫌弃的话,就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军谘祭酒吧。”
所谓军谘祭酒,相当于首席幕僚长,最早设置这个职务的是曹操,刚开始叫做军师祭酒,首任军师祭酒便是郭嘉。晋室龙兴后,因避司马师之讳,改为军谘祭酒。
“不,不,臣愧不敢当。”郭璞连忙拒绝道:“臣只对占卜、术数、诗赋略知一二,从未涉猎军国之事,若身居军谘祭酒,岂非误了殿下的大事?”
“先生乃是大才,所谓军谘祭酒,不过是以示对先生的尊重,本宫岂敢以俗务劳烦先生呢?先生日后只管专心研究和着述,本宫绝不会轻易打扰先生。”
话说到这个地步,郭璞还能说什么呢?况且,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纠结一番之后终于接受了司马遹的任命。对于司马遹来说,就算郭璞真的丝毫不懂军国之事也毫无关系,就当是个吉祥物好了,有他在自己身边,至少心情是愉悦的,信心是充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