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日凰羽在人间突然的泪流,夙鸣没有再带她多逗留,直接便回了妖界。
凰羽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只是在回到妖界后,心情依然有些郁郁寡欢。夙鸣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可依旧收效甚微。
这日,凰羽又孤身一人坐在池边的八角亭中,呆呆的望着池中欢快游曳的锦鲤,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夙鸣从不远处走来,看着凰羽的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他整理好表情,带着微笑走向了凰羽。
“羽儿,扶桑长老说,他今日新得了一株未曾见过的兰花,正到处炫耀呢,我们要不要去给他捧捧场啊?”夙鸣走到凰羽身侧,坐下轻轻搂住了她。
凰羽转头看向他,浅浅一笑,“帝君,不要太过担心我,我没事的。”
夙鸣的笑意收敛了,眸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担心,“你已经好几日不得安眠,膳食也用得极少,我怎能不担心啊?”
凰羽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她与夙鸣年少相识,后相知,相伴,已一同走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她是庆幸的。
这些时光里,夙鸣对她的好,四海八荒皆知。
不论他身处何位,他都不曾懈怠她半分,总是全心全意的对她。
要说唯一的缺憾,便是她不能够为她爱的人诞下一个孩子。
可是以往,她虽然偶尔会觉得可惜,却因为夫君的无比宠爱,也不曾为此感受到过痛苦。
但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在人间见过那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后,她的心,愈发的觉得煎熬,这种痛苦在日复一日的安宁岁月中,越来越清晰,让她无可逃避。
她明明没有过孩子,可却似乎,总能感受到,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正在承受着非一般的孤独和苦难。
她的日子过的越平和,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就好像是……她如今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用自己的痛与悲换来的一样。
凰羽觉得愧疚又心疼,这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始终无法挥去,让她寝食不安,夜不能寐。
她知道夙鸣在担心她,但她不知应该如何去诉说。
“夫君,倘若……”凰羽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倘若,我们有个女儿,你会给她取什么名字?”
夙鸣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大概……夙璃……我会叫她夙璃。”
凰羽听到他的话,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的眼中,便抑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哽咽,“金出继灵泉,湛若清琉璃。阿璃……阿璃……真是个,好美的名字……”
夙鸣有些无措的将凰羽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
他的胸口传来湿意,夙鸣虽然不知凰羽为何落泪,但那股湿意却似乎透过衣袍,血肉,渗进他的胸膛中,他的心脏不知为何,也跟着一阵阵的抽痛起来。
就像是……他失去了什么……特别,特别,特别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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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湖畔,冷冷的寒风扬起男人黑色的长发,宽大的袍摆随风舞动,点点星光汇聚于此,仿佛一场盛大的祭祀。
凌晟走到安静矗立着的建木古树下,建木树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是此处唯一的生机。
凌晟轻挥衣袖,树下便突然出现了一古朴的黑色茶台。
凌晟撩袍坐到茶台前,抬手燃起炉子,不过片刻,茶香便缓缓弥漫开来。凌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摊开手掌,一面造型简单却古朴大气的镜子便出现在他手中。
凌晟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有些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真够简陋的。”
他缓缓将神力注入其中,镜子突然凌空漂浮在他面前,镜面闪动着盈盈光芒,可其中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画面浮现。
凌晟微微皱了皱眉,他闭了闭眼,调动出更强大的神力。
镜子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镜面中终于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黑袍男子来。
只见那黑袍男子正静静的待在一棵巨大的树下品茶,与他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般。
凌晟半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镜面中的男子,或独自对弈,或安静品茶,或枯坐在巨石之上,眺望远方。
这是他过去万万年间一直过的无聊生活。
凌晟就这样看了许久,忽然,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只见镜面中的男人,一如寻常的站在银河湖畔,唯一不同的是,他突然弯下了腰来,从星光汇聚的银河中捞起了什么。
凌晟的身形微微往前探了探,像是要仔细看清镜面中男子手中的东西。
但还未等他仔细查看,浮在空中的镜子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镜面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出现了浅浅的裂缝,镜面中的画面突然便彻底消失了。
镜子‘啪嗒’一声落回了茶台上,凌晟拿起镜子翻看了一下,忍不住‘啧’了一声,随后便随意的将镜子扔回了茶台之上。
“就算是神明,强行窥探自身命运轨迹,也是要受惩罚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突兀响起。
凌晟抬手拿起一个茶杯,放到了空无一人的对面,又缓缓为茶杯倒上了七分茶水,这才淡淡说道,“倒也是奇事,你万万年不出现,如今怎的如此频繁的入世?难道伟大的天道,也终于忍受不住这无趣的世间,要亲自玩点新的花样了?”
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执起,只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素袍的男子,他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带着些许浅笑看着凌晟,温和的说道,“神君明知这般行事会引来天罚,怎还如此鲁莽,实在不像您的作风。”
凌晟表情淡淡,有些无所谓的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几道天雷罢了。倒是这所谓的命簿,听说这是你借宿天之手亲制之物,怎的如此不堪用?”
白袍男子轻轻笑了一声,“吾虽为天道,却也不是万能的,神君想从吾这边知道的事,吾不能直接告知您。不过,吾可以为您指条路,或可为您解惑。”
凌晟依旧冷漠的看着他,“哦?我所寻之人,所求之事,不皆是你的要求吗?难道,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还是只是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寻乐而已?”
白袍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摩挲着茶杯,语气温和的说道,“仙界,浮乾手中,有一龙形玉佩,其中的独立空间,无四季变换,亦无时间轮回,神君或许可在其中,忆到些许。”
凌晟闻言,眸中却依旧毫无波澜,“然后呢?”
白袍男子的身形渐渐淡去,声音缓缓变得虚渺,“那之后,神君便可知,自己所寻,所求,究竟是何。”
寒风依旧,茶杯中残留的茶水早已没了温度,凌晟坐在茶台前,炉内的火已然熄灭,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