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坐在银河湖畔的巨石上,她的双手撑在身后,眺望着那不知在何处的银河边际,就像那人被困在此处的万万年中常做的那样。
银河湖畔独有的寒风吹拂过她,轻撩起她的鬓发,但夙璃并没有抬手整理,只是任凭这寒风将她的黑发高高扬起。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向着头顶上方望去,只见那里的天空永远都见不到阳光,始终呈现出一片阴沉昏暗的黑色。在这广袤无垠且极度荒芜的空间之中,唯一能够散发出光芒的便是由无数颗星星所汇聚而成的那条银河。
他就是在这里,独自一人,被困了万万年,而滋生出的怨、憎、恨……最终又成为了困住他的另一个牢笼。
可是,可是啊,这是他的错吗?
天道曾说过,凌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格外偏爱他。
夙璃只觉得可笑。
那天道只是因为觉得凌晟没有大爱,就将他囚在这荒芜之处万万年。
神明之爱,当爱天下,爱众人,那么自己呢?
那时的凌晟,连自己都不爱,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了她。
他明明知道,天道将她安排到他的身边是为了什么,也明明知道,为此他将要牺牲他日日所求的自由。
可他还是拥抱住了她,用尽全力,以自身为链,锁住了天道加注于他的罪过。
如果……如果他不曾遇见过她呢?
凌晟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自由吗?会从容地,与这个世界一同奔向他期待已久的毁灭吗?
夙璃不知道,从前,她也想过,自己会成为凌晟的枷锁,但这种想法在凌晟毫无保留的爱意下,被一点点的,完全消灭。
可如今,这样的想法又再度卷土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一下子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魔神已灭,魔界再翻不起浪花。而其它的小龌龊,对于如今的夙璃来说,更是算不上需要放在心上的担忧。
天下太平。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能够,全身心的,好好爱他了呢?
可是凌晟呢?
一切都变了,她也早已不原来的她,所以,他会再次爱上她吗?他还愿意再次爱她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地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导致血液大量地汇聚到了脑袋里,使得大脑有些缺氧。此刻,她感觉那原本就暗沉沉的天幕,仿佛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控制住了一般,正在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朝着她的方向压下来。
好像要将她彻底吞没。
夙璃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柔顺的黑色长发垂直落下,风撩动着发丝,发梢轻抚过坚硬的石头表面,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撩拨。
凌晟踏上这片熟悉又让他忍不住生厌的土地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并没有上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夙璃。
那个女子,穿着与他特别相似的黑色素袍,坐在他万万年间常坐的那块巨石上,周身萦绕着,他无比熟悉的情绪,孤独,寂寥,就好像这世间,万千众生的喧嚣,都与之无关,众生遗忘,徒留她一人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孤身面对这永无止尽的黑暗。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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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鸣与凰羽回到妖界已有些时日,夙鸣亦是将那日筵席之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扶桑。
扶桑得知夙璃的真身,亦是惊讶非常,但他算得上是凤凰一族现存的最年长的凤,可他的记忆中,却确确实实不曾有过夙璃的存在。
就算查遍古籍,但扶桑依旧毫无头绪。
可这并不是小事。
放眼天下,如今四海八荒众人已知的唯独两位神明,凌晟神君是早早便闻名天下的上古神明,自出世便已是神明之躯。而新神,却并非是天生神明,而是由天道点化,从凰女转变成了神明。
这无异于是完全打破了众人现有的认知。
神明,是远远凌驾于其它几界的存在。
当今的天帝,与如今的妖界之主,皆是上古便存在的古兽,可就算是他们,也不过是当初众神的奴仆罢了。
神明之力,非修炼便可得,这等堪比天道之力的力量,是多少人的向往,又有多少人曾经觊觎。
过往不是没有人寻求过飞升成神的方法,但皆有始无终。
加上凌晟神君久久独居不出世,渐渐的,世人便也将神明当成了传说,再无人试图去实现这种不可能。
但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世人面前。
一个,并非神明之躯,却拥有了神明之力的,新神。
众人震惊之余,更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起来。
是了,那可是神明啊。
只手遮天的力量,与天同寿的寿命,四海八荒的敬仰,凌驾于万千生灵之上的地位。
谁能够,轻易的抵抗住这等诱惑呢?
他们不敢随便去质问新神,更不敢去寻求凌晟能够为他们解惑,但是,既然已知那位新出世的神女是妖界凤凰一族之后,不少人皆联想到了凤凰一族与神明的关系,或许,这上古古兽,曾经的神明奴仆,在众神陨落之前,便得到了神明恩赐呢?
或许,他们有方法,能够飞升成神呢?
只不过众人皆知,扶桑是除却凌晟,世间现存最古老的存在,其修为境界更是深不可测,加之当今妖帝,夙鸣亦是闻名于世的勤勉,修为也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存在,而凤凰一族,自古便是出了名的团结,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敢独身前去妖界向夙鸣等人询证。
但扶桑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象。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恶念和贪欲。然而,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绝大多数人选择了佩戴上一张伪善的面具,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毫无私欲、心平气和的人。特别是那些处于高位、手握大权之人,他们更是善于在公众面前展现出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形象。他们似乎很乐意对那些相对较弱小的人给予一些恩赐,仿佛这是一种美德的体现。但实际上,这种行为更多地是在强调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异,更像是一种向世界炫耀自身优越感的手段。
而当真正的诱惑摆到他们面前时,这群人往往是最不能抵抗心中恶念贪欲的。
所以扶桑得快点弄明白凰女与他们之间的干系,以防止日后那不可避免的外患。
但他这些时日却是毫无进展。
夙鸣来的时候,便见扶桑屋中堆满了各种古籍,他坐在古籍中间,毫无形象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册,一副头疼模样。
夙鸣见状便知此事依旧寻不得头绪,他不由跟着皱起了眉。
夙鸣走到扶桑面前,也是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开口询问道,“长老,还是没有线索吗?”
扶桑没有抬眼看他,手中依旧不断翻看着古籍,只是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来看向夙鸣,神色格外严肃的说道,“此事,怕是还得寻求那位神女亲自解惑才行。”
夙鸣心中一窒,却知此事确实不可拖延,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想想办法,试着求见神女。”
走出扶桑的院子后,夙鸣抬头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空,悠悠叹了口气。
“夙璃……夙璃……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