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八年四月中旬,常洛从陕西经山西返回北京,朱由检率朝中文武大臣前往迎接。
在监国的这几个月里,朱由检确实尽心尽力,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对老臣们也极为尊重,凡有所建议都认真聆听,虚心采纳。
孙承宗、袁可立等本来都对违背礼制立朱由检为储君相当不满的,态度也因此大为改变。
朱由检站在京郊的官道旁,翘首以盼。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喜悦,因为他即将迎接抗疫归来的父皇。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走来。朱由检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队人马,心中的激动之情愈发强烈。
终于,他看到了父皇熟悉的身影。
常洛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神情倦怠,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朱由检,脸上露出了微笑。
朱由检快步走上前,跪在马车前,说道:“儿臣恭迎父皇归来,父皇辛苦了!\"
文武大臣也围拢过来问候。
孙承宗说道:\"二祖列宗庇佑,陛下终于平安归来,臣等不胜辛慰,陛下辛苦了!\"
常洛下了马车,将朱由检扶了起来,笑吟吟说道:\"哥儿辛苦了,众位爱卿也都辛苦了,此次秦晋两省大疫得以平息,诸位全都功不可没。\"
众臣齐声答道:\"全赖陛下洪福齐天英明指挥!\"
常洛摆了摆手,带着众人向京城内走去。
次日,朱常洛在文华殿召集大臣议事,环视一眼众人后说道:
“此次秦晋两省疫情虽平,但死伤极其惨重,今后谁也不能保证别的省不会爆发瘟疫,因此要时刻保持警惕,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朕欲征调天下名医在两京十三省都设防疫司,一旦冒出瘟疫苗头,直接报告中书省紧急处置。\"
秦晋大疫着实将人吓坏了,大臣们纷纷称善。
孙承宗出列奏道:“防疫事关天下人性命,须有重臣主理,陛下拟派何人?”
常洛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道:“袁爱卿为人中正,做事严谨,这件事就交给袁爱卿去办吧。\"
袁可立一大把年纪了,却又接下了这么个繁琐辛劳的差事,但他一向任劳任怨,几天之后就着手忙开了。
浸润官场几十年,袁可立对地方官瞒上欺下的德性再清楚不过了。
一旦地方出了瘟疫,地方官为了保住官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设法捂住,等到实在捂不住的时候才会避重就轻上报朝廷。
等到这个时候,瘟疫早就蔓延几个县甚至几个州了,朝廷想要追查罪责都不知道该找谁了。
地方官对待瘟疫亦是极其无能,基本上就是放任不管,顶多求求神拜拜佛,等到该死的不该死的全死了,瘟疫自然也就停了。
袁可立深知此弊,费尽心力草拟了一份防疫章程。
首先是发现疫情不需经过布政使、巡抚、总督,立即八百里驰驿上报中书省,由中书省统筹处置,凡匿报迟报者一律严惩不贷。
其次是中书省接报后,立即派要员奔赴疫区指挥抗疫,若有地方官员阻挠抗疫或阳奉阴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其三是由户部划拨钱粮由工部划拨药材物资,派专人监管,一旦有瘟疫发生立即发往当地防疫司,若有从中渔利贪渎防疫款者一律严惩不贷。
这份章程一共十则七十余款,从预警到救治到善后,从人事到财务到钱粮物资,几乎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常洛看了之后禁不住击节赞赏,连说:\"袁可立是真能干!这样的人来上十个二十个就好了。\"
这份章程经过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以及户部、工部漫长的讨论增补之后,颁行全国。
数月后,南直隶安庆府忽有小吏快马加鞭前来上报,言长江码头似有瘟疫冒头之相。
安庆地处长江下游,离南京不过四五百里,是一个人烟繁盛商旅云集的地方,瘟疫一旦蔓延,东南数省都不能幸免。
中书省得讯,立刻按照章程行事,立即派遣经验丰富的医官并携带大量物资星夜前往。
医官到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安庆全府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入,长江码头上的货物更是禁止运走。
当地的一些乡绅富豪因此损失惨重鼓动数百人闹事,打死医官三人,打伤医官十七人,强行冲破关卡将三十余只货船运走。
袁可立闻报大怒,命凤阳巡抚派兵镇压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打死七十余人,械拿三百六十人关入大牢。
袁可立深知此事若不妥善解决,将来其余各省必定有样学样,于是亲到安庆。
到达安庆之后,他先是安抚受伤医官及其他人员,然后下令彻查参与闹事之人背后的关系网,原来这些乡绅富豪多与当地官员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袁可立二十几岁当推官时就敢硬刚当朝首辅申时行,当上御史之后更是连朱翊钧也敢狂怼,如今一大把年纪了脾气比当年更大了,安庆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府县官员几乎全部被牵连。
有袁可立撑腰,医官畅通无阻进入长江码头展开防治。
他们按照袁可立制定的章程有条不紊地隔离病患、分发药物、清洁环境。
安庆百姓们一开始极度恐慌,一心想着外逃,后来渐渐安定下来。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长江码头的瘟疫很快得到控制,并未向外扩散。
消息传回京城,常洛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心情又旋即沉重起来,今后几十年是不可能有太平日子过的。
放眼世界,在万历年间至崇祯年间的七十几年里,全球气温骤降,不约而同进入了一个灾害频发的时期,瘟疫、战乱像两个如影随行的幽灵,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明朝人口减少了了三成人口,而同时期的德国减少了一半人口,英国减少了四成人口,许多老牌帝国更是轰然倒塌。
把明末置于全球性的情境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明朝的灭亡其实跟朱由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并不是换一个人就能干得更好。
一个十七岁的中二少年,一上位就碰到了一个地狱开局——
在东北方向,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广宁尽失,锦州危如累卵,只有宁远和山海关还在手上;
在西北方向,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已经揭开了序幕,王嘉胤、王左桂、高迎祥已经揭竿而起;
在西南方向,奢安之乱正打得如火如荼波及云贵川三省,死伤百余万;
在东南方向,郑芝龙、刘香、李魁奇、钟斌等大海盗打得浙闽粤水师没有还手之力。
朝堂之上,党争成风,财政枯竭,贪腐盛行,人心涣散。
就在这种状况之下,朱由检居然兢兢业业地干了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