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不过须臾,世间已过数日。自李逍遥在女娲神庙消失后,阿奴便将这事告诉白苗族长和圣姑二人,圣姑听闻之后沉思了片刻,随后淡淡说道,“女娲一族有一神通叫做‘回魂仙梦’,可使人回到过去,去完成他应完成的使命,去圆他未能圆的念想,如此说来,十多年前那突然到访的年轻人,竟然是...难怪我初次见那李少侠时就觉得眼熟。”
待李逍遥再度醒来之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是发现自己躺在草丛之中,感觉头痛欲裂,运气稍作调息后疼痛有些缓解,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两把佩剑尚在,这才有些放心。
突然,一阵轰鸣声声似乎从地底传来,李逍遥立刻警觉起来,随后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宛如白绢被墨汁浸染了一般,紧接着天空中传来剧烈的雷鸣声,只是见不到一点闪电,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似乎蔓延了数十里,即便捂着口鼻走了很远也未能摆脱这股味道。
由于不知身在何处,李逍遥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几里地后遇到一个村子,见村中居民尽数身着苗装,才知道原来自己仍是处在苗疆地区。
此刻的村中牲畜乱窜,孩童啼哭,宛如世界末日一般,李逍遥向村中年长的人打听情况,大概知道此时应该是自己和拜月教主交手后的一年以后。
“乱了!全都乱了!一定是触怒了天神,天神降罪南诏!”村中长者悲愤的用木杖敲打着地面,仰望漆黑的天空说道,“半年前,大王突然下诏,下令捕捉屠杀南诏地区的外族居民,即便是妇女儿童都未能幸免,如此行径定是惹怒了天神,天神要来惩罚我们了!”
“什么?有这等事?”李逍遥大惊,问其缘由,那老者又继续说道,“大祭司以占卜之术请示先祖,先祖显灵称黑苗族之所以不能彻底一统苗疆,就是因为外族人毁了我们的地气,外面的商旅会将浊气带入南诏,而外族的血统也会惹得先祖不悦...可世上哪有这般道理?和谐共处不才是应该追求的么?”
“那巫王就听信了大祭司的鬼话?”李逍遥怒道,那老者无奈的看了看李逍遥,拍了拍其肩膀,“南诏国的望族大户大多信仰拜月教,其中多为好战分子,这一任杨教主又身兼大祭司,他说的话自是代表了贵族们的利益,大王即便持有异议又能如何?如今的南诏国已经是拜月教的天下了!年轻人,看你一身汉人打扮,想必是外地过来的,我告诉你,现在南诏国极力排斥你们中原人,若是捉到了肯定会杀了你,你还是赶快逃命吧!”
“果然是拜月教主的阴谋!但是不知为何要如此迫害这么多的外族人。”李逍遥想不通,得知这个村子距离南绍城大约二十里的山路,便欲御剑驶往,可刚刚走出村子,刹那间狂风大作,雷光四起,倾盆大雨如银河倒泻降临大地,李逍遥见状只好来到村子中找到一户人家躲雨,可过去一个时辰,雨势不见减小反而越来越大,透过窗户见到村中空地已出现大量积水,不少地势低洼的人家已被雨水浸泡。
大雨天气无法御剑,加上山路又泥泞湿滑,李逍遥便被困在这村子里等待雨停,可大雨接连下了三四天仍不见减小,天空也是如初一般漆黑,此时此刻若不是村中有计时用的沙漏,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大雨下到第五天,天空便开始下起冰雹,此时的村子里已经彻底沦为汪洋,房中百姓只好簇拥在桌子和柜子上,鸡蛋大小的冰雹击穿屋顶,巨大的破洞瞬间便漏进了雨水,对于村民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此时李逍遥虽有心帮助村民抗洪,可却无从下手,因为方圆不知多远都已成了泽国。
直到第七天,雨水和冰雹才逐渐停止,天空也一点点晴朗,村子已经彻底被雨水淹没,水中漂浮着几十具浮尸,现场惨不忍睹。
李逍遥登上一旁的山顶,俯视四周,只见南诏国已经基本沦陷,远处的南绍城也因附近的河堤决堤而被洪水吞没,坚固的城墙被洪水巨大的冲击力撕开多个口子,好在城池地势本就较高,城中的建筑又相对高些,这才让城内居民受到的灾难较城外村民小了很多。
李逍遥御剑向南绍城飞去,临近城池不远处之时,见地面上有三名士兵正在追杀一名妇人,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欲落地相助,其中一名士兵拈弓搭箭射向妇人,正中其右腿,妇人吃痛摔倒在地,怀中的孩子也摔在地上,可并未啼哭,而是爬到妇人身边着急的查看其伤势。
“谁派你们来的!”妇人忍着剧痛,抬头看向逼近自己的士兵怒道。
“奉教主之命,凡巫后同党,一律格杀勿论!”士兵冷冷说道,随后晃了晃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
“呸!教主,你们就知道教主!南诏国到底是巫王说了算还是姓杨的说了算!你们心里还有大王么,竟然连小公主都不放过”妇人吐了一口唾沫,用力将腿上的箭矢拔了下来,顿时鲜血直流,疼的妇人直发抖。
“你这泼妇倒是够气魄,我今天算是服了!老子发发善心,不让你吃太多苦,这一刀剁了你的脑袋便送你上路!”士兵高举弯刀便欲挥下,一旁巨石后偷看的李逍遥正欲出手,突然空中飞来三只飞镖,其中一只将士兵手中的弯刀打落,另外两只正中旁边两名士兵的胸口,顿时倒地殒命,李逍遥向飞镖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苗女左手持刀右手持杖便冲向那名士兵,刀杖同使,不几合便砍中士兵咽喉,手法干净利落,十分迅捷,解决完士兵后,苗女赶忙上前查看妇人的伤势,可与此同时,只见士兵追来的方向向苗女身后射来三枚极为细小的飞针,李逍遥见状急忙掷出长剑,将飞针击落在地,同时飞身跃到几人身前,回头看那苗女的同时,苗女也转头看向李逍遥。
“阿奴?”李逍遥看着苗女的样貌竟与阿奴极为相似,不过想想应该不是,如果自己身处十年之前,那阿奴还是个小孩子,又岂能这般年龄。
“哎呦,你这汉人,本事不错么。”苗女知是此人为自己挡下飞针,知道是友非敌,“我和你说的阿奴长得很像么?阿奴是你的情妹妹嘛,真巧,我的小女儿也叫阿奴呢!哎呀,又有拜月教徒追过来了!”
李逍遥转身望去,只见五名持枪士兵向这边冲了过来,几人衣领处都有弯月图案,想来是拜月教的徒众,待几人来到跟前,猛地挥手一击剑气将其掀翻,但并未打算要其性命,可那苗女却持刀冲到几人跟前,手起刀落,将五名士兵尽数割喉,这手法让李逍遥感到有些后心发凉。
苗女观察了一会,见后面没有追兵,这才从腰间取下一个竹哨,对着天空吹了起来,随后便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金翅凤凰缓缓落在众人面前,苗女跑到妇人身边将其扶上凤凰的后背,又将小女孩也抱了上去。
“姜护法,公主就托付给你了!我还要赶快回大理城去,就先护送到这了!”苗女为妇人的伤口敷上草药,又对小女孩说道,“小公主,在外面一定要听姥姥的话,不能调皮。”
“蛮阿姨,阿娘怎么没有一起来?”小女孩向苗女问道,又拉住苗女的手紧紧攥住,“蛮阿姨和我们一块走吧!”
“小公主,是你娘要我让你送走哦,等你们到了地方,蛮阿姨就去找你们。”苗女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说道,“蛮阿姨和你的阿娘约好了在这里见面,蛮阿姨要是跟你一块走了,你阿娘找不到我该多着急呀。”
见小女孩若有所思,苗女当机立断吹起竹哨,那金翅凤凰立刻挥动翅膀飞上云霄,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中,那名苗女这才放下心来,转向李逍遥说道,“少侠,如今苗疆地区大乱,你对我白苗族有恩,日后若是有缘定当厚报!”
“救人一命举手之劳。”李逍遥抱拳说道,转而想起那个小女孩大家都叫她“公主”,便对苗女问道,“还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群士兵为什么要追杀她们,那个小女孩又是谁?”
“实在抱歉,出于安全,恕我不能对你说太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了,如今黑苗背信弃义撕毁合约,巫王又下令见到外族便捕杀,你一身汉人打扮,还是小心些吧,告辞!”苗女说完便向远处跑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李逍遥视线里。
李逍遥思索苗女的话,感觉要想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进城打探一番才能有所得,随后便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士兵尸体,挑选一名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将其衣服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为了保险起见,还将其腰牌也取了下来,将上面写的姓名、分组、职务背了下来,随后便将几具尸体扔进一旁的洪水中,还将地上的血迹用土掩埋。
处理好一切,李逍遥正要御剑向南绍城飞去,刚好几名身着同样制式衣服的士兵赶了过来,见到李逍遥便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啊?我...我是新来的,和弟兄们走散了。”李逍遥上前答道,随后又将腰牌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士兵又问其是否见到几名追杀叛党的士兵,李逍遥便称自己正是出城追杀叛党,可是一个不留神和其他人走散了,便在此处等其他人回来。
士兵看了看天和四周的洪水,便对李逍遥说道,“算了,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女孩,几个弟兄足够应付了,我们要随教主进宫面见大王,你也跟我们一路回去吧!”
说罢,李逍遥便跟众人向南绍城走去,经过几座羊皮气囊制成的浮桥,又走过几座简易的木板桥,便来到南绍城外。昔日繁华的都城,如今已被洪水淹没了一半,城墙上、城外高地上都挤满了灾民,抱怨声、哭泣声、呐喊声交杂在一起令人心烦。
“好好的都城,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领头的士兵抱怨道,转身对身后的二人说道,“这水位好像又长高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王宫都不保。”
“可不是么,我家的房子建的低,如今已经都淹在水底了!”身后的士兵抱怨道。
“听说这场灾难都是巫后搞的鬼!”另一名士兵愤然说道,“想不到巫后竟然是祸国殃民的蛇妖女!我就说白苗怎么好心会将他们的大祭司嫁到我们这来,原来是暗藏祸心,其心可诛!”
“不错!多亏教主神通广大揭穿了蛇妖女的真实面目,要不然大王都还蒙在鼓里!”领头的士兵接道,此时已带领众人通过一条宽阔的由十几根巨大树干拼成的桥走上城墙,站在城墙上,只见城墙内外皆是汪洋,此番景象让人痛心。
众人又通过几条板桥来到城内一处高楼的楼顶,此处已成了城内的码头,几艘船只停靠在楼旁,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画着弯月图案,看来都是拜月教的船。
李逍遥随着众人上了船,随后便乘船来到城北的皇宫,皇宫地势较高,虽没完全被洪水淹没,但诸多房屋宫殿也已泡在水中,所幸巫王所在的宫殿及殿前广场并未被淹,但广场上此时已聚满了士兵。
宫殿门前石阶上,石长老横刀立马将众士兵挡在台阶之下,身边几名亲兵也是身披重甲,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台下跃跃欲试的众士兵。
石长老看了看身前躺着的几具士兵尸首,又转头看了看手中滴着血的长刀,心中甚是无奈,身为镇国将军,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手中的兵刃竟会砍向本族的士兵。
李逍遥一众人刚刚下船走上广场,广场上众人便齐声高喊道,“我们要见教主!我们要见教主!”
“岂有此理!这是王宫!你们要造反吗!”石长老见到此举大怒道,随后便聚起真气于刀身之上,高举长刀欲大开杀戒。
“石长老,你且退下!”一个声音从宫门内传出,随后只见拜月教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拜月教主走到台阶旁向石长老和几名重甲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退到一旁,拜月教主随后站在台阶中央向广场上众人挥手施礼,顿时广场上又响起一片呼喊声。
“各位听我一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正在面临一场浩劫!我们的城楼淹没在洪水中,我们的族人无家可归,我们的耕地沦为一片泽国,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是蛇妖女!是巫后!”
“国之将亡,必有外族妖邪横行!拜月教历代先祖通灵降诏于我,王国百年基业将毁于外族之手,外来汉人所携秽气扰我苗疆净土,汉商奸邪,骗我族人民之钱财,占我族百姓之土地,伐我族生灵之树木,其意在吞占我族领土!白苗祸心更是如此,遣蛇妖女以美色迷惑大王,妄图以古代褒姒、妲己之伎俩,坏我神器,毁我社稷!”
“教主英明!汉人最不是东西!他们欺负我族良善,把我家的钱财都骗去了!”
“对!他们还污蔑我们的神灵,推崇他们信的神佛!”
“还砍伐我们的树木,破坏我们的生态!”
“杀光汉人!杀了妖女!”
“教主万岁!教主万岁!”
拜月教主一番言论,竟煽动一众士兵哗变,石长老感到事态有些失控,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拜月教主看在眼中,抬手示意其不要说话。
“我身为教主,又是当今黑苗族的大祭司,有义务保护我们的国度!各位同仁,请务必支持我杀妖后,清君侧!今天一定要让大王下令处死妖后,所有站在巫后一边、替其说话之人也要一并处死!”
“杀!杀!杀!”
见到情况愈发不可控,石长老急忙下马跑到拜月教主面前说道,“教主!你这样是犯上啊!大王纵有不是,也毕竟是一国之君,你带兵欲行兵谏不是臣子所为啊!”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要救国家,就要用非常之手段,这个时候如果还墨守成规,就办不成大事,就不是忠臣!”拜月教主厉声说道,竟将石长老说得哑口无言,随后来到其侧身轻声说道,“这件事不必你管!你只需维持好外城的秩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