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能把皇帝的性情摸个大概,同理皇帝对自己这位陪伴三十余年的妻子何尝不了解呢?
皇帝是不宠爱温皇后,但夫妻三十年,他们彼此早已形成了一定的默契,他们就跟大部分普通夫妻一样,相濡以沫多年虽不曾爱的轰轰烈烈,却已成了砸断骨头连着筋的所谓亲人。
温静姝能在一众不甚得宠的姬妾里脱颖而出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她自身的能耐。
皇帝仓皇逃跑时身边的妃嫔只有还是才人的温氏不惧危险,穿成男装陪侍在皇帝左右,做出了与皇帝同生共死,甚至是大难临头替皇帝挡下危险。
皇帝对温静姝由曾经的可有可无到了后来的敬重,若一个丈夫对自己的妻子生出的是敬重,纵然对方国色天香他也很难对其生出宠爱。
所谓宠爱说白了就是两人之间的不平等的关系而产生出来的,强者对弱者的怜爱为宠,这份宠既可以对人,同时也可以对牲畜。
皇帝对温皇后生不出宠爱,他纵然把刘贵妃宠冠后宫,他也没想过要让刘氏取代温皇后坐上凤位。
刘氏与皇帝而言就是原配亡妻的替代品,她只能替代亡妻侍奉自己,却不能替代掉亡妻在他心上的分量跟位置。
谢皇后可是出身书香门第,祖父父亲都是进士出身,她不光是一色侍人。
而出身刀笔吏家的刘氏除了以色侍君外再无它长。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帝后推心置腹的畅谈一番后,室内重新恢复了让人窒息的安静。
良久,皇帝松开了温皇后的手,他语带疲惫道:“皇后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让曹淑妃过来侍奉眹,明日起让恒王和寿王先后入宫侍疾。”
“妾遵旨。”温皇后起身朝皇帝微微一福身便缓缓告退。
走出拱辰殿,乘坐上回福宁殿的步辇温皇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她这才察觉自己贴身小衣早已经被冷汗湿透。
回到自己的寝殿,温皇后这才彻底眉目舒展。
兰蔻给温皇后奉上参茶,她这才小心翼翼道:“陛下会不会过阵子重新宠爱刘才人呢?刘才人好不容易倒下,娘娘可得想法子让她没机会复宠啊。”
温皇后戳了口手里的参茶,她这才缓声道:“至少一年半载刘氏没有机会翻身了。我还是了解陛下的,陛下眼下是真的怨上刘鑫莲还有寿王了。”
皇帝本以为这阵子自己在某方面有所突破是因着这两年信道,修身养性有了成效,万万没想到是用五石散的结果。
经历过被敌人追着屁股跑的皇帝还是很惜命的,他怎可能为那片刻的欢喜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这些年他偶尔用的那种药也是在太医的允许下,而且也是慎之又慎。
纵然皇帝清楚刘贵妃东窗事发后引起的各种连锁反应是有人推波助澜,但他也不能宽宥刘贵妃,以及提供这种药的寿王。
重新回到拱辰殿侍寝的曹淑妃亦如往常般神色淡然,自从儿子端仁太子没了,曹淑妃就一直冷淡安静,皇帝去她那里她也不喜,不去她也不怨。
“琳娘,扶眹起来坐会儿。”皇帝轻声对曹淑妃吩咐道。
曹淑妃闺名里有个琳字,故此皇帝偶尔唤她琳娘以视亲近。
曹淑妃把皇帝轻轻扶起来,然后拿了靠枕让他靠着:“陛下,妾瞧着您嘴唇有些干,妾跟您倒茶来。”
皇帝怏怏道:“眹嘴里发苦,不想吃茶,你给眹倒些蜂蜜水。”
旋即,曹淑妃端了一盏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喂到皇帝唇边。
喝了大半盏蜂蜜水皇帝表示不要了,曹淑妃把茶盏递给侍女。
“眹睡着的时候梦到咱们的旭儿了,他还跟离开咱们的时候那么大。”皇帝嘴里的旭儿便是他同曹淑妃的儿子,死后被追封为端仁太子的宋承旭。
那不是皇帝第一个儿子,却是唯一一个活过三岁的。
再后来皇帝身体受损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承旭身上,可惜事与愿违,最终他还是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听到皇帝提起他们的儿子,曹淑妃那张寡淡的脸上瞬间涌起伤处:“若旭儿还在,他早已能为陛下分忧了,他也早已儿女成群了。”
“是啊,若旭儿还在眹也许早就能喘口气了。”皇帝嘴里喃喃着,他和曹淑妃的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帝妃二人相对垂泪。
戌时已过,恒王府的灯火开始渐渐熄了。
因着皇帝龙体欠安,后宅的女人们自知恒王最近一阵子不可能入后宅安寝,不管是王妃高琼还是旁人也都早早歇了。
梅蕊却没有早早安歇,她只穿了一身月白中衣坐在内室的窗下临摹字帖,头上的簪钗早已卸去,如云青丝如无边青瀑覆在她单薄柔弱的后背上。
“娘子,这个时候王爷不可能过来的,您该歇息了。”海棠柔声催促道。
梅蕊把最后几个字临摹完,她这才淡淡开口:“他若不来我就去寻他,我猜他会来。”
海棠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后窗那儿有响动。
海棠知趣的退出去准备热茶跟热水。
恒王一进来瞧见梅蕊只穿了中衣在那习字忍不住心疼的责怪:“怎穿的这般单薄?就算等我也该躺下等,若冻坏了你可是要心疼死我。”
梅蕊没有看恒王,而是自顾自的把才用过的宣笔洗了:“王爷越发会自作多情了,谁在等你啊?穿的太厚习字时胳膊有负担,故而我才只穿中衣。”
“梅儿就口是心非吧。”恒王浑不在意梅蕊不给他好脸,他吃了一杯热茶,在火盆那把自己烤暖了才敢去靠近梅蕊。
恒王瞧见梅蕊临摹的是前朝颜大家的《祭伯文稿》时他的眸色微暗,他知道梅蕊又在思念自己的父兄了。
梅蕊每思念亡故的亲人她都会临摹颜大家的《祭伯文稿》或者《祭侄文稿》,又或者是颜大家的其他字帖。
“梅儿——”恒王放下手里的字帖,旋即拥梅蕊入怀,他很想安慰怀里的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梅蕊在恒王怀里安静了许久,转而她让自己如云青丝绕上男人的长颈,自己的衣袋与他的玉带相缠。
“白天兄长让修竹来府里看我,梅大夫已来汴京参加兄长跟烟岚的婚礼。梅大夫让修竹告诉我我的身体虽已养好,却不一定顺利怀上孩子。”梅蕊让自己的身子变再柔软一些,宛如无根的藤。
恒王一听梅蕊不易有孕心头微紧:“梅儿,孩子对你我的感情是锦上添花,若没有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