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袜子漏了,鞋子小了,衣服破了……
可是,我还活着,不是吗?
衣可蔽体,屋可防雨。
食可果腹,病有药医。
作为一个碳基生物,我又能再有何求?
何况当时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那么一笔巨款,曾经在名义上属于过我。
多年以后,当我开始有了一定的阅历,再回想此事时,忽然就明白了实力的重要。
只因当时的我,不过七岁而已,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意地,践踏我的权力。
如果我是十七岁,有了抗争的实力,便不会有人胆敢将我小觑!
可人生是一场漫长经历。
只要活着,就不得不接受所有的剧情。谁也无法跳过七岁,直接长大。就像谁也无法永远留在童年里,青春永驻。
回忆里的七岁,继续着支离破碎。
爸爸活着的时候,我虽无人照看,但还可挺直腰杆做人。
现在爸爸死了,我的角色,立时就变成了一只寄人篱下的狗。
爷爷虽然爱我,可他的角色,也不过是一头只能吃草干活的老牛而已。
其实爸爸还是很讲江湖义气的,所以也交下了许多可以“过命”的兄弟。
当听说爸爸是被人“枪杀”的以后,他的这些兄弟们,立刻便扬言着,要替他们的大哥报仇。
但当他们知道开枪的,是他们的大嫂后,那些叫嚣者,皆是噤若寒蝉。
只因他们的大哥,曾经无数次地、在无数个场合、跟无数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这一辈子,只爱缘一个女人!”
不久之后,当江湖中人再度聊起我的爸爸时,无论是聊起关于他的哪些曾经,最后都一定会用一个固定的话语结尾:“喜国啊,死得其所!”
事到如今,他那些同辈的人们,也已纷纷地寻他而去。扫黑除恶后的“江湖”,也只剩下了“江”和“湖”。只是一个个网红打卡的旅游景点而已。
我还未找得到一个切入点,可以与我的孩子们,分享我的爸爸的故事。
在那之前,假如我也忽然的死了。我的爸爸,便会随着我,永远地死去了吧。
我曾多次地讲过,我的爸爸曾经从很多人那里借过钱。
我也说过,他死了之后,那些外面的欠款,也就人死账无了。
我刚说过,他的同胞姐弟们,刚刚饕餮了他最后的“遗产”。
我现在要说的是,随后他们便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了。
我说的他们,不包括我的老叔和老婶。
因为爸爸死后不久,他们便搬回到了爷爷、奶奶的那个平房之中。
还带着他们的孩子,我那个两岁的堂妹。
之前,他们本是和我们一起住的。
后来,因为我的老婶怀孕了,爷爷家的条件艰苦,不适合我的老婶调养身体。
所以,他们便一起搬到了,老婶的娘家暂住。
直到后来堂妹出生,老婶也坐完了月子,他们本来是打算过,搬回来住的。
但因为爸爸的原因,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继续留在了老婶的娘家。
那个时候,家里被爸爸搞的就像土匪窝一样,每天乌烟瘴气,不时血雨腥风。
没有堂妹时还好。
但有了她以后,只要有一丝办法,谁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
爸爸死了以后,奶奶也留在了家里,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出趟远门,数月不归了。
或许,她从来就不是,为了打工赚钱才出去。
只是单纯的,想要躲开,我的爸爸吧。
总之就是,我的爸爸没了以后,家中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奇怪的是,即便当初我经常会一个人待在家里。甚至,还要自己一个人,睡在那个偌大的平房中时,我都没有过孤独的感觉。
但当家里的人,重新变多以后,我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寂寞了。
因为堂妹的原因,我不能再肆意地喊叫,吵闹。更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想什么时候看电视就看电视,想什么时候睡觉就睡觉。
尤其是当家中的那头“老牛”,出去干活的时候。我这条无人认领的“狗”,便只能蜷缩在房子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人们偶尔想起我时,可以给予我一些施舍。
除了寂寞,我还学会了嫉妒。
当老叔和老婶,还有我的奶奶,抢着抱起我的堂妹时,我会嫉妒。
当堂妹每天都在喝着,和了肉松的大米粥。而我只能偶尔加一点点白糖时,我也会嫉妒。
当堂妹总是换着各种各样的新衣服穿时,我还是会嫉妒。
直到有一天,看着火墙旁的晾衣绳上,挂了满满一排的,只属于堂妹一个人的,有着各种卡通图案的袜子时,我的嫉妒之情到达了顶点。
在我又看了看自己脚上穿着的,露出了四个脚趾头的,已经变成了“脚套”的袜子后,瞬间便想出了一个“疯狂”的报复计划。
在经过一番仔细的侦查后,确认安全的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那排袜子中,抽出了几只有着我喜欢的图案的,揣在了兜里。
是的,是几只,不是几双。我将那些好看的袜子们,无情地拆散了。
趁着大人们不备的时候,打开了炉膛,将它们都丢了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嫉妒,而去搞破坏,心跳到不行。
报复虽然成功了,但我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乐。做贼心虚的慌张,让我整个白天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我早早地便躺到了炕上。
刚闭上了眼睛,准备装睡时,老婶如往常一样,来到我这屋,收拾她白天晾晒在这里的衣物,包括那些袜子。
收完她便出去了,没有任何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侥幸过关时,老婶又返身回到了我这屋。
一边嘟囔着,一边到处翻找着。
继续装睡的我,差点就没憋住笑。
她找了一会儿无果后,便又出去了。
当我正自庆幸有惊无险之时,又听到了老叔在外厨到处翻找的声音。
后厨不大,很快他就找到了炉子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