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一见状从灶房里打了一盆热水出来。
尔尔也配上灯烛在一旁儿。
吴老继而从药箱取出一根细长银针,消毒后,找准穴位,稳稳刺入。
随后看向尔尔。
“此乃天突穴,通调任脉,可理气化痰,施针时切记手稳、心定。”
针入三分,吴瑞明轻哼一声,脑门上冒着冷汗。
这是紧张的。
吴丰安眼中满是担忧与疑虑,目光在侄子略显痛苦的脸庞和吴老镇定自若的面容间来回游移。
虽说心底泛起层层质疑的涟漪。
可瞧着吴老那沉稳的气度、娴熟的手法,又想到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被他硬生生咽下。
四海看着人的脖子扎满了针,不免觉得有些害怕。
真是看着都疼。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吴老陆续下针,边操作边跟一旁儿的尔尔讲解穴位关联与针法要义。
吴丰安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面的那点子疑惑也消散了不少。
几针完毕,四海跟吴丰安都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这就好了?”
吴丰安主一个箭步冲上前,眼睛瞪得溜圆。
眼神紧盯着侄子的脖子,脸上满是急切与期待。
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神医啊,这下我侄儿的病可是好了?”
话语间,那股子渴望答案的劲儿,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吴老不紧不慢地抽出银针,放在酒里面消毒擦拭干净后放入针盒。
这才抬眸,淡淡地斜睨了吴丰安一眼。
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这才刚开了个头,后续还需调养,莫要以为扎几针就万事大吉。
吴老转身坐到石椅上面,尔尔将随身携带着的纸笔给掏了出来。
提笔开方。
“又要喝药啊?”
吴瑞明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语调拖得老长,摆明了对喝药这事满心抗拒。
吴老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促狭,不紧不慢应道:“不喝也可以。”
这几个字一出口,吴瑞安眼睛瞬间放光,刚咧开嘴要笑。
紧接着又悠悠补了一句:“不喝也行,别想好就是了。”
说罢,吴老就让尔尔将纸笔给收起来,作势要走。
吴丰安见状,赶忙又从一旁蹿出。
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双手在衣裙上慌乱地擦了擦攥着。
上前一步拉住吴老衣角,急声道:“神医您息怒,小孩子不懂事,瞎说呢!您大人大量,该咋治就咋治,药指定喝,劳您费心啦。”
边说边给侄子使眼色。
“是是是,我愿意喝药的,只要能治好这病,别说是喝药了,您让我干点啥我都愿意。”
吴瑞安说着,脑袋点得像是在捣蒜。
方才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这脖子出问题之后药就开始不断了。
他难免有些厌恶。
吴老哼了一声这才坐下来继续写着。
“一剂内服,海藻、昆布、海带等药材发挥主要作用,配合青皮、陈皮理气,半夏、贝母化痰,当归、川芎等活血,综合调理机体气血痰瘀,达到治疗目的。
天南星、半夏等,研磨成粉后,用醋等液体调和成糊状,敷在肿大的地方。”
吴老将写好的方子递过去。
“每日按时煎服,一剂药分两次,早晚各一回,莫要漏了时辰。”
吴瑞安连忙将方子接了过去。
“这几日都需要医馆里扎针,可别忘了。”
吩咐完,吴老叫上老路走回到大堂里去了。
“一一啊!这蛇肉就拜托你了。”
老路将海蛇肉放到灶房里面笑呵呵的说着。
钻回屋里拿了一罐酒出来跟在吴老后头别提有多得瑟了。
“看来得多停留一些日子了……”
吴丰安说着,将布巾递回去给侄子。
两人也回到了大堂里。
“大姐我来帮忙。”
尔尔洗洗手就进了灶房。
“不用你,先去吃饭。”
许一一推辞着,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有些调皮。
不听话。
看到大姐将一半蛇肉切成均匀薄片,竹签在她手中灵动,轻快地将肉片逐一串起。
便赶紧过去帮忙。
“剩下的要怎么弄呀?”
尔尔好奇的看着,岛上长大的孩子大多是不怕这玩意儿的。
春秋两季是海蛇最多的时候,水面上一条条海蛇密密麻麻的游动着。
看得多了,就是想怕也怕不起来了。
“拿鸡肉一块炖,要不要试一下?”
许一一问了一嘴,小姑娘将手里的海蛇串串举起来。
“我想试试这个。”
海蛇串串弄好,烤架也架也被阿容阿婶架了起来。
“大姐——”
三川结束了一上午的课业,脚步轻快地朝家中奔来。
还未跨进家门,那脆生生、满含喜悦的呼喊便已冲口而出。
“大姐——”。
声音穿过庭院,惊飞了树上休憩的雀鸟。
刚踏入院子,一眼瞧见大姐正站在烤架旁忙碌,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三川眼睛登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
把肩上的书袋放置在桌子上。
“大姐,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
边说边撸起袖子,紧挨许一一身旁站定。
学着她的模样,伸手去拨弄炭火,火星溅起,映亮了他满是期待的眼眸。
“海蛇!大姐下海抓了条大海蛇回来。”
尔尔说着将墙角下面的小火炉给搬了出来。
准备做蛇肉炖鸡。
许一一顺道将阿容阿婶处理好的花螺给带出来。
吴丰安点的菜,只除了这个跟清蒸虾蟹,其他的都是早早备好的。
蚝饼下油锅,几息的功夫就能下锅。
鱼杂汤从门口的摊子端出去,鱼丸银丝干贝汤从灶房这边送出。
没一会儿功夫就上了一桌子的菜。
辣酒花螺也简单。
在锅里倒入烈酒,放入姜片、蒜瓣、花椒、干辣椒段等辛香料,烈酒遇料,“嗞啦”作响,辛辣之气瞬间弥漫。
调好的辣酒倒入锅中,煮沸,再加入处理好的花螺,猛火快煮。
许一一手持长筷,不停翻搅,确保每颗花螺都浸润在热辣的汤汁里。
不多时,花螺变色熟透,她迅速捞起,装入盘中,淋上剩余汤汁,撒上葱花。
烈酒在热锅里会发了部分的酒气,吃起来不醉人。
螺肉初触舌尖,先是被热辣包裹,那股火辣之感如同瞬间点燃的火焰,刺激得口腔微微发颤。
紧接着,醇厚的酒香趁势在味蕾间四溢开来,似要把灵魂都熏醉。
而在辣味与酒味的双重冲击后,花螺本身的鲜嫩甜美才悠悠然释放。
如同隐匿在烟火后的清风,柔化了前两者的浓烈。
吴瑞明看着叔叔一颗接一颗的吃着,欲罢不能的样子。
也忍不住发馋。
“你吃不了,你得喝药。”
吴丰安这会儿跟小孩子一样护食,将那碟辣酒花螺给挪到自己跟前。
警惕的看了一眼侄子。
“就一颗?”
吴瑞明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叔叔吃着爽快。
越发的馋了。
“不行,等你病好了再说。”
吴丰安脱口而出,紧接着,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我这真的能好吗?”
吴瑞明有些失落的说着,虽然很想相信吴老的医术。
但这几个月也遇到了不少大夫,喝了不少药。
脖子还不是越来越大。
最后自暴自弃了。
“别想太多了,我看吴老是真有本事的,你不是还说针灸完之后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吴丰安撂下筷子,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还没到最后时刻呢,咱还有希望。”
吴丰安心疼的看着侄子,轻声安慰着几句。
他无儿无女,是把侄子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在看待的。
看到侄子生此怪病,恨不得以身代之。
吴瑞明不愿影响叔叔的好心情,将内心的伤感掩盖住,挤出一抹笑容。
……
后院里许一一不疾不徐地将串好的海蛇串串浸入旁边早已备好的蜜水之中。
略微黏稠的蜜液瞬间包裹住海蛇串串,在日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仿佛给食材披上了一层甜蜜的铠甲。
随后,她偏过身走到炽热的烤架旁,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将海蛇串架上烤架。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蜜水。
“滋滋”声不绝于耳,海蛇串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紧卷曲。
蜜色渐变成焦糖般的诱人棕红,香甜与海味交织着飘散在空中。
“大姐这个怎么还没好?”
三川难得有些犯馋,拿蒲扇在大姐身后扇着。
徐徐微风拂过, 本意是让大姐凉快些。
却不曾想,味道借着微风飘得越发的远了。
“许老板这又是在做些什么好吃的?”
大堂里有食客说着,这味道将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日头高悬,暖光倾洒在食馆的门帘上。
一阵爽朗笑声自外传来,四海耳朵尖,眼睛瞬间亮如星子,撂下手中正擦拭的碗筷,蹦跳着就往门口冲。
“青山阿叔你都好久没来了……”
人还未到跟前,大嗓门就先响了起来。
那小小的身影几步跨到门前,一把拉住来人的衣袖,仰着的脸蛋满是灿烂笑意,全无半分羞怯。
“诶呀呀!我来瞧瞧是谁?”
青山刚踏入食馆,目光便被四海吸引。
许久不见,小家伙像被春风吹过的麦苗,蹿高了不说,脸蛋更是鼓了一圈,白里透红,跟个熟透的福桃似的。
青山笑着快步上前,伸手轻轻捏住小孩儿的圆脸蛋,入手软乎乎的。
“好家伙,一阵子不见,胖得我都快不认得了,这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就喜庆,你大姐把你养得也太好了!”
惊叹之余,眼中满是宠溺,手上还轻轻晃了晃那胖脸蛋,逗得弟弟“咯咯”直笑。
许安阳一听也忍不住看了一眼。
目光扫过四海那胖得愈发明显的双下巴,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腰身。
前些时日忙着店里采买,没太留意。
如今这衣裳似是紧绷了些,肚子也微微隆起,莫不是也悄无声息地长了赘肉?
“不用想了,你小子也胖了不少,怎么着?最近吃的不错?”
青山一抬眼,瞅见许安阳这小动作,不禁哈哈大笑。
大哥抬手摸摸头,脸上泛起些许红晕,腼腆地笑了笑,倒也没反驳,一时间店里笑声更盛。
“青山阿叔你怎么那么久都没来?台风前,大姐带了条大魔鬼鱼回来,可惜你没吃到……”
四海耷拉着脑袋,小嘴一撇,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上前扯着青山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嘟囔。
“那魔鬼鱼老大个了,黑的通体发亮,看着是有些吓人,但吃起来是真好吃,大姐将那个鱼皮割出来给我们炸来吃,酥酥脆脆的,吃完了,嘴里还香喷喷的。”
四海跺跺脚,小手在空中无奈的挥了挥。
“那我可真是错过了,你是不知道,这场台风威力太大,把我家船行的船,都吹坏了好几艘,在府城忙了好几日,这才有空过来的……”
青山叹了一口气。
好在被吹坏的那几艘船都是上了年纪的旧船。
稍稍处理了一下,转手就给卖了出去,倒也没有亏什么钱。
四海嘟嘟囔囔的拉着青山坐下,还不忘机灵地搬来最舒服的凳子,手脚麻利地擦了又擦,瞧这热乎劲儿,仿佛要把食馆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那人是谁呀?”
吴老跟老路坐在角落里,刚好就能看见门口那边的动静。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孩那么热情的对待一个人呢。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谁?”
老路吞下一口酒水,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边那个!”
吴老伸手一指,老路看过去。
“那人是他们阿爹的朋友,关系好着呢。”
老路说着,往嘴里面里面扔了颗花生米。
嚼吧嚼吧,继续说道。
“那几个孩子的阿爹不是没了吗?那之后那人对这几个孩子也是很关注,这家酒楼原本叫曲生楼,可不是什么五福食馆。
都是那个人,自己掏钱帮着许一一把酒馆给盘下来的,要不然这会儿,几个孩子还在码头上面摆摊……”
老路耸了耸肩,将他们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说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望向几人,似是陷入回忆。
得亏他帮许一一将酒楼给盘下来了,要不然他现在还得过以前的那种苦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