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扶熙摊开掌心。
在雪白的掌间,躺着一只玄色锻地绣麒麟纹香囊。
“妾身方绣好的香囊,殿下夜间容易失眠,睡不太安稳,所以妾身便在香囊中放了调好的沉息香,如此殿下也能睡得好些,不会再时常头疼。”
谢祁没想到宋扶熙竟然这么快便做好了香囊,并且还考虑到他少眠,在里面放了安神的沉息香。
心坎儿像是浸泡在了水中,如海绵一般,膨胀酸麻,但这种诡异的感觉,却并不痛,反而是透着难以言喻的悦色。
是被人记在心中,用心相待的珍重。
谢祁的眸光定定落在小娘子的掌心,果然便见她原本便没有好全的莹白指腹上,又添了些小红点。
必然是熬夜赶制香囊的时候,被针线所扎留下的。
想起宋扶熙坐在油灯下,挑灯赶制的模样,谢祁的心头更是软了下去,又多出了几分心疼。
“孤又不是急着要,况且这东西,孤并不缺。”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却出卖了谢祁此刻愉悦的心情。
他刚伸出了手,谁知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比他更快一步,抓走了香囊。
“漂亮亮,安安稀饭,奖励!”
好家伙,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亲儿子给抢东西。
显然,小糯米团子是将香囊错认成了是他背书的奖励,笑咧咧的就往自己的怀里钻。
谢祁干咳两声,沉下声道:“安儿,这不是你的奖励,还给爹爹。”
“安安的,不给!”
小孩子本便喜欢鼓囊囊的东西,何况上面还绣了活灵活现的麒麟,小糯米团子一眼就看中了。
非但不肯还,反而还生怕会被谢祁给抢走,扭头一个劲儿的往宋扶熙的怀里拱。
当着宋扶熙的面,谢祁自然不能失了身为储君的身份,不至于上手和孩子抢东西。
但这是宋扶熙为他做的,他并不想给儿子。
一心想要得到香囊的太子殿下完全没有注意到,对于这么一只他若是想要,尚服局有数不尽的绣娘为他量身定制。
而此刻,他堂堂东宫储君,却是与自己的儿子,争抢起了一只小小的,并不值钱的香囊。
谢祁虽没有亲自上手抢,但深邃的眸光,却是沉沉的落在宋扶熙的身上。
以眼神暗示,你儿子,抢爹的东西,做娘的不管管?
小糯米团子委屈巴巴的抬起小脸,一双水汪汪的葡萄大眸瞅着宋扶熙。
“娘、娘纸,给安安的。”
他唤的有些磕绊,像是在唤她娘一般。
宋扶熙软了心肠,温柔的抚摸他的小脑袋。
尔后为难的看向谢祁,“殿下,既然太孙殿下喜欢,要不……妾身再给你重新绣一个?”
没抢过儿子的谢祁:“……”
女人果然只会在不该心软的地方心软!
难道她不知,夫婿和儿子相比,夫婿才是她的天?
谢祁沉着脸,收回了手,满脸尽是不悦的扯了下流袖。
“孤不稀罕。”
向来无论是什么,他都是第一份的,如今却要他屈居其后,哪怕这人是他的亲儿子,谢祁也很不高兴。
“孤要处理政务了。”
宋扶熙温温软的应了声,水眸中尽是不舍,但还是要将小太孙交还给谢祁。
但小太孙用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却是紧紧攥着宋扶熙的衣袖,不肯松开片刻。
“要香香抱。”
在宋扶熙开口前,谢祁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若是这么早便将安儿抱回未央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孤连个孩子都不会带。”
说罢,谢祁虽是依旧沉着眉目,但却抬手往对面的暖榻指了指。
“将安儿哄睡,不要吵孤。”
狗东西的嘴巴真不是一般的硬。
分明看出她是不舍小太孙,所以给了他们母子相处的机会,非要编上一个理由。
宋扶熙一双翦水美眸弯成了小小的月牙,浮动着恍若融融月色般的柔意。
“妾身谨遵殿下之命。”
宋扶熙抱着小太孙坐到暖榻之上。
细致的给他整了整小袄,低柔着哄他:“太孙殿下想不想看变戏法?”
小糯米团子满眼兴奋,如小葱点首:“嗯嗯!”
宋扶熙顺手从一旁金云鹤纹水瓶上,摘下了一朵月季。
“太孙殿下看仔细了。”
宋扶熙捻着花儿,先在小太孙的面前晃了晃,尔后往他的耳边一抬。
再缩回手时,本在她指间的月季竟是凭空消失了。
小糯米团子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歪歪头,一双葡萄大眸里满是困惑。
“花花呢?咻,花花不见啦。”
小糯米团子还用小手比划着,示意月季是这么咻的一下在他眼前不见的。
宋扶熙眸含春水,笑意缱绻,抬起柔荑,再度往小太孙的耳边一抬。
再翻转过来时,那朵消失的月季便又出现在了她的指间。
小糯米团子惊喜极了。
“哇啊——”
“好玩好玩,安安还要!”
宋扶熙竖指,嘘了声:“我们轻轻的,不要吵到爹爹办公。”
小糯米团子又乖乖坐好,学着宋扶熙的样子,也拿一根小胖指,竖在唇上,“安安轻轻的,安安很乖,要变花花。”
而声称要静心处理公务的谢祁,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余光总是不断地往暖榻的方向瞟。
此时光景正好,和煦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棂散落。
似是在母子俩的身上镀了层神圣的银光。
宋扶熙那张姣好的殊容,笼在光影之下,如梦如幻,似水流华般温暖而又美好。
竟是叫谢祁生出了一种,如家一般的岁月静好之感。
宋扶熙不怎么费力的,就将小太孙哄睡了。
糯米团子小小一只,被宋扶熙抱在怀中,轻轻的摇晃。
宋扶熙低垂下面容,眸光柔情似春水,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高大的黑影投落下,几乎将母子俩一并笼罩在了其间。
“你哄孩子倒是有一手。”
淡淡的,夹杂着丝丝缕缕不知名的情愫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谢祁不知何时,单手负于背后,站在了宋扶熙的身后。
他垂眸,而宋扶熙则是抬眸。
四目相对,流光似是在这一刻,都为两人添了情意绵绵。
“一点儿小把戏,妾身儿时,小娘都是这般哄妾身睡觉的。”
宋扶熙腾出一只柔荑,展开。
那只原本被小太孙抢走的玄色锻地绣麒麟纹香囊,再度递到了谢祁的跟前。
“不是说给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