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并没有把永璜说的那些对孝贤皇后的怨念说出来,只是轻轻蹙着眉,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说道:
“皇上,臣妾今日见到大阿哥,他整个人的状态看着实在不太好。他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臣妾觉得,大阿哥似乎很害怕被皇上厌弃。
大阿哥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又被这心魔所困,臣妾看了心中也不好受,毕竟是您的第一个孩子,皇上您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他吧。
皇上闻言,眉心微蹙。他心中自是知晓永璜之前的失态,也对这个长子有几分不满,但毕竟血浓于水,听到他如今这般境况,心中也有些许复杂的情绪。
然而,他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毕竟他政务繁忙,且对于永璜之前的表现仍有芥蒂。
沉吟片刻后,他唤来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去内务府挑些上好的补品,送到大皇子府去。”
嬿婉见到皇上如此,知道皇上心中并不是完全不顾父子之情,自己今日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还是得再劝一劝皇上。
于是,她盈盈上前,柔声道:“皇上,您对大阿哥的关爱,大阿哥必定感恩于心。只是,臣妾觉得皇上若能亲自给大阿哥一些鼓励,那定能让大阿哥重新振作起来。”
皇上听了嬿婉的话,微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看了一眼嬿婉,只见她目光诚挚而殷切,便点了点头。
最后在书桌前停下,身边的太监赶忙将笔墨纸砚备好。
只见他笔锋凌厉,墨意酣畅,不多时,一副笔力雄浑、气势磅礴的诗句便跃然纸上。
皇上端详着自己的字,缓缓说道:“这副字便赐予大永璜,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苦心,莫要再被那些无谓的情绪所左右,好生调养身子,重拾皇子的风范。”
嬿婉看着上面的诗句,脸上流露出几分怔然。
这字……
她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并不是大阿哥此刻想见到的。
但是若是能看开,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呢。
后宫消息传的快,如懿知道嬿婉去了一趟大皇子府,皇上让人送了不少补品过去不说,虽然没有亲自去探望,但是也亲手写下了一幅墨宝送去,看来对永璜还是有几分看重的。
她心中也有些许不满,之前她让皇上去看望永璜,皇上可是一点表示也无。
当时自己苦口婆心,皇上却只是敷衍了事,如今嬿婉不过走了这一遭,皇上就这般重视,怎能不让她心生怨怼。
转念一想,明明永璜和魏嬿婉平日素无往来,但是魏嬿婉却去大阿哥府看望,确实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
想到魏嬿婉成为皇上的妃嫔这么多年却一直不曾有子嗣,她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
在这后宫之中,子嗣是立足的根本,嬿婉没有孩子,必然要寻找其他的依靠。永璜虽失宠于皇上,但毕竟是长子,若能拉拢过来,对她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是一种巩固。
这般想着,她的嘴角流露出几分不屑,这魏嬿婉果然是身份低贱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
永璜这孩子当年也在自己身下教养过一段时日,她断断不能让永璜受到欺骗。
她微微抬起头,对着身旁的菱枝说道:“菱枝,去准备些东西,本宫要去大阿哥府上看望永璜。”
在钟粹宫中,苏绿筠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针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宫女匆匆进来,将娴嫔要去大阿哥府的消息告知了她。
苏绿筠的手顿了一下,心中涌起几分不满。她想起自己养育永璜的那些日子,她对永璜虽然说不上尽心尽力,但是至少衣食住行也是精心照料了的。
只是这永璜这些年心中却总是念着娴嫔,经常背着她去翊坤宫给娴嫔请安。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如懿如今的位分远远不如自己,而娴嫔这些年不知怎么惹得皇上不喜,早就不复当年的风光了。
这么一想,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靠在榻上,心中暗暗想着:就算永璜心中向着她又如何,在这宫里,位分才是根本!
但她心中那股不满的情绪却并未完全消散。她转头对宫女吩咐道:“去把库房里那盒南海进贡的燕窝拿出来,再挑些永璜小时候爱吃的点心,本宫也该去大阿哥府看看了。”
苏绿筠心想,她可不能让如懿一人在永璜面前表现得如此热心,毕竟她才是真正养育永璜多年的人,她要让永璜知道,她这个养母也从未忘记过他。
大阿哥府也实实在在地热闹了一番。原本寂静的府门如今人来人往,那些轿辇的辙印在门前的地面上交错纵横,仿佛是一幅复杂的宫廷关系图在此处印刻。
下人们进进出出,手里捧着各方送来的礼盒,忙得不可开交。
那些本在观望的人,像是嗅到了肉香的豺狼,一下子都冒了出来。他们看出了风声,知道大阿哥并没有被皇上完全厌弃,于是纷纷送来了不少东西。
精致的绸缎、珍贵的药材、罕见的古玩堆满了大阿哥府的库房,礼单也是一张接着一张地递到永璜的面前。
永璜躺在榻上看着下人送来的礼单,嘴角浮现一抹苦涩。
那礼单上的一个个名字,在他眼中仿佛是一个个戴着面具的看客,在他得宠时簇拥而来,在他失势时又作鸟兽散。
若是那件事没有发生,他看到这些东西,确实会高兴,曾经的他,也渴望得到众人的认可。
但是今日他看到皇阿玛赐的字,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往昔纷扰随风去,安心养性方为仁。”
这诗句后面还有几句,“君恩如海泽长在,富贵荣华亦有因。身侧繁花皆盛景,莫逐大宝空劳神。”
他终究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永璜坐在那略显阴暗的房内,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他靠在榻上,他的手中紧紧握着皇上赐下的那幅字,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往昔的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来来去去,一场空。
一阵剧痛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的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