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愈发冷冽,似乎一夜之间天地间就换了颜色,金黄,橙红填满了了丛林里的角角落落,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脚踝厚的落叶。
严铮这段时间不停的地打猎和砍柴,期间山里下了两场小雨,一场比一场凉,他们还上山采了不少野山菌和木耳。
严铮外出打猎时在松鼠的洞里发现了一种橙色的豆子,他便格外留意这种植物。
最后溯源发现了一种豆类,植株长得像黄豆,剥开厚厚的豆荚,里面整整齐齐排着六七颗橙色的豆子,比黄豆更大,更饱满。
大约是种子易得,这种豆类都是成片成片的生长在一起,这倒正好方便了他们两人采收。
先把所有的豆角都拽下来,晒干后放在山洞里用木棍把豆荚敲烂。就可以收获两背篓干净的黄豆。
姜曦不敢想把这些黄豆做成豆腐,一方面是在这个工具匮乏的地方,仅仅是把豆子磨成豆浆就是一项无比巨大的工程。
另一方面她知道做豆腐需要卤水,而她恰恰不知道这卤水是什么。所以大多数时候姜曦都是拿它煮粥或蒸烂以后做成糕点。
另一边,姜曦有时会在他打猎的时间跟着去挖根薯和黄萝卜,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留在山洞里处理食材,熏制腊肉或者晾晒木耳、野山菌这类干货,晚上休息时两人会一起勾布料和整理细鸭绒。
严铮打回来的野鸭子和小耳猪肉姜曦把它们全部腌好后风干,她又去砍了不少松枝,还专门让严铮搭了一个熏肉架子,上面挂风干好的肉类,下面放松枝,在熏肉架外面搭上厚厚的芭蕉叶。
潮湿的松枝一经点燃就会释放出大量的烟雾,用来熏风干好的肉类,这样处理好的腊肉和腊鸭,不仅可以长期的存放,吃起来也会有一种混合着松木特有的咸香风味。
这还是姜曦小的时候看着姥姥做,她就在一旁帮忙填松枝。她最喜欢吃腊排骨,为此几乎每年姥姥都会自己做很多挂在阁楼里。
姜曦感慨,谁能想到这些久远的记忆能在这一刻给了她许多的力量和帮助。
经过这些处理后的肉类连带着根薯和黄萝卜,大大小小的填满了半个山洞。腊排骨大概有十几扇,腊肉也有了几十条。东南角还挂了几十只腊鸭子和二十来只风干兔。
另一边山洞则是靠着墙壁整整齐齐码了半个墙的干柴,还有姜曦新捏的陶器,几个用来储油的陶罐。
靠里面还有一个木头搭的置物架,上面置着几个碗盘和灯盘,天气凉了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也就更加费灯油,她又做了好几个以防不备之需。
最下面角落里还有两坛子咸鸭蛋。
腌咸鸭蛋是她想到的新食物,既然他们有了食盐还有了花椒,那就可以采用最传统的方法,用高盐的红泥包裹鸭蛋,阴凉处静置三十天以后就可以食用。
她也想过干脆抓一些野鸭豢养,只是活着的野鸭难抓不说,他们的山洞本身离湖边的野鸭栖息地就很近,随便溜达一圈就能野鸭蛋,豢养后的野鸭产蛋量也不稳定,实在没有必要做这种无用功。
小鹿的住处则被姜曦安排到了靠近山洞口的位置,她还贴心的用干草垛给它做了一个窝。
经过快一个月的休养它的两条后腿都已经大好,站起来的时候有姜曦的大腿根高,看起来有一只小驴那么大,头顶的犄角长到了三四十公分高。
它也越来越粘人,有时候姜曦在洞外忙碌,它也会急切地想要人陪,在洞里“呦呦”叫,于是出太阳的时候,姜曦干活时就会把它带去山坡上,拴在木桩上,它会自己扒拉草根,有时姜曦会再给它喂些草,让它一边晒太阳一边陪自己。
大部分时候姜曦都会把它拴起来,也是为了保护它,一只未成年的鹿,没有族群的保护,在山林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在阵阵的忙碌和奔波中,深秋悄然而至。
一日晨起,严铮打开洞口的木门。天地间竟起了一层冰霜,树梢和脚下半枯黄的草叶上沾满了冰糖样的霜花,轻轻吸口气,空气变得更冷了。
他打开土灶,把木柴丢进灶膛里,土灶上是姜曦昨晚煨的肉汤,放了半只野鸭肉和小耳猪骨熬得肉汤,还放了几朵先前晒干的野鸡枞,一锅汤,睡前放在灶台上,靠着灶膛里的余烬煨着。
姜曦披着针织衫走出内室,她刚睡醒,发尾微微卷曲,她用手随意梳了几下,声音有点囔囔的:“好冷啊,越来越冷了。”
严铮看她醒了,倒了杯炉子上的温水递给她,取下“衣架”上的羽绒服给她披上,又叮嘱说:“外面起霜了,地上都是水,中午前你就别出门了。”
姜曦裹紧了羽绒服,点点头。
来这里才两个月,如今就已经起霜了,只怕冬天来的会比他们猜测中的早。
喝了点温水,她提着陶罐里的温水往“洗手间”走去,这是前几天严铮新搭建的,天气愈发冷了,就在山洞中间的走廊里一个自然形成的凹陷处。
严铮用草帘和木头围着凹洞搭了一个洗手间,还贴心的做了一个门帘,能勉强容得下两个人。
里面放了一个用木头搭的的洗漱架,上面架了一个陶盆,用来早晚洗漱。等到天气再冷一些,晚上还可以放一个简易的马桶。
洗漱完,回到前洞,重新沸腾的肉汤混合着野山菌的香味从土灶上飘出来,严铮盛了两碗放在木桌上,桌子是跟洗漱架一起制作的,用榫卯工艺把拳头粗的木头拼钉到一起,再用四根木头做桌腿,整个桌子长有一米五左右,用来置物和吃饭用刚刚好。
猪骨汤泛着微黄的色泽,汤面飘着些油花,几粒山葱花点缀,看的人食指大动,转头严铮又拿出一盘煮好的根薯,和一小碟花椒油凉拌的山葱和风干兔肉丝。
两人坐上草垫享用早餐,经过一夜的煨煮,筒骨炖的酥烂,筷子一戳,肉已经完全脱骨,贴骨肉香而不腻。
山葱和风干兔肉丝麻香十足,有了花椒油和山楂醋的点缀,口感清爽不辣口。
山楂醋也是姜曦自己酿的。
采回来新鲜的山楂,捣碎后放锅中煮烂。经过两次自然温度的发酵,再取果醋的上层澄清液,这样做出来的果醋不仅有酸味,还具有浓烈的山楂香,用来凉拌菜或者配肉都极好。
山葱搭配清炖肉,最后再来一块软糯的根薯。
姜曦感叹,还是美食抚慰人心。
饭后严铮去了湖边捕鱼,这两天他预计再做一些咸鱼和熏鱼,万一冬季湖面结冰,再想捕鱼就是个麻烦事,他想过做用纤维做成网,但是藤纤维不够结实,入了水弹性也会减弱。
姜曦听话的留在山洞里,取出前段时间收起来的鸭绒,入秋以后,昼夜温差越来越大,到了凌晨的时候,姜曦预估只有十几度,鸭绒被要提早安排上。
经过挑拣和清洗处理干净的鸭绒雪白无杂质,晒干后再长时间的捶打,鸭绒就会重新变得蓬松和柔软。
姜曦一点点往纤维被套里填,填一块就铺平展,铺成薄薄的一层,这个被子她没有填太厚,这段时间攒的鸭绒足够她再做一床厚被,所以她准备先做一个薄的现在盖。最后再用骨针和纤维线缝上网格线,防止跑绒。
缝制完被子,她又拿出之前处理干净的兔毛皮,因为没有严格的毛皮处理方法,做出来的兔毛皮质偏硬,好在两脚兔的毛很长,丰毛的那一面摸起来相当柔软。
她用骨针把兔毛拼接起来,打算用兔皮做两床褥子。现在她们身下垫的是枯草,上面铺了一层纤维布,好在以往是夏天,睡起来虽然没那么舒服,但不冷。
如今天气越来越凉, 一层纤维布的保暖作用十分有限,兔毛褥子应该会暖和很多。
做完两床毛皮褥子,看着日头已经偏了,她割了一小块腊肉洗干净放锅里煮,又另起一个陶锅煮了小半锅黄豆。
还剩了好几片兔皮,姜曦就用匕首把兔皮的边缘都修整干净,做了两双最传统的,没有分指缝的圆筒兔毛手套,试着戴了一下,保暖效果还有待验证,但是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复古,她仔细叠好,收纳起来。
黄豆煮软以后,用手轻轻一捏就会变得酥烂,姜曦把水控掉以后只留黄豆,又撒了些盐和花椒粉混合均匀,黄豆泥团成核桃大小的团,在石板上按压成饼,最后再放进烤箱烤几十分钟。
经过二次烘烤后,黄豆饼的外皮就会变得金黄酥脆,吃起来外酥里软,这种方法还可以制作根薯饼,都是一样的美味。
这时天色开始暗下来,她裹紧针织衫走出山洞,四周秋风瑟瑟,姜曦望着湖水方向的幢幢山影,直至看见山脚下往上走的人影,她才回了山洞。
煮熟后晾凉的腊肉晶莹剔透,横截面肥瘦分明,用匕首切成等宽的肉片,锅里的荤油烧热后用山葱爆香,再放上腊肉片和早上她泡的木耳,熏肉香混合着葱香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山洞。
姜曦盛出炒好的木耳腊肉,跟黄豆饼一起端上木桌,锅里又加了两碗水,丢进去洗干净的扇贝和荠菜,略微加了一勺盐,水开略微沸腾一会,新鲜的河鲜荠菜汤就出锅了。
姜曦收拾好餐具,看了一眼天边橙红的晚霞,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回来,她又出洞查看,还是没有见到预料中的人影,姜曦心里慌了神。
她把洞门关上,牵着小鹿又折返往山坡上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严铮,于是赶忙往山脚下走。
刚走过洞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还没等她回过头去,猛然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抱住,她吓得心漏跳一拍,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束火红色的鲜花,严铮的声音也在耳后想起:“吓到了吗?”
姜曦惊魂未定,心中惊喜加恼火,忽然转身,嘴上气鼓鼓的,捏住作乱者的脸颊,往两边扯:“好玩吗?”
严铮看她真恼了了,连忙圈住她的腰身,嘴上哄道:“我错了,给你的花。”
姜曦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放开了他,接过他手上的花,约摸有个十来朵,颜色火红中透着点赤橙,一瓣叠着一瓣,看起来既热烈又阳光,每朵都有巴掌那么大,长得像乡下的芍药。
“这在哪里采的啊,是树上还是灌木?”
严铮牵着她往山洞走:“是灌木丛,我不认识品种,觉得好看就采了几朵。”
姜曦捏着花的手顿了一下,她想到了什么,山脚下她也经常去,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植物。
她拿出一个闲置的罐子,舀了几勺水进去,又把花插进去,摆到桌子上,看着他问出了心里的担忧:“很远吗?”
严铮解下背上的剑袋,往门口的盆里舀了一瓢水:“不远,就在湖边上。”
一两秒的沉默后,姜曦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你不要再跑那么远,跟前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有那么多根薯还有两脚兔,我们饿不死。”
入秋以后,要储存大量的食物,他也开始早出晚归,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姜曦因为担心也跟着去了几次,但她需要晾晒和处理食材,收集藤纤维,或者处理干货,他们分工明确各有所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留守在山洞里,也正因为如此,他每天在外面打猎的时间也是姜曦最不安的时候。
如今洞里的存粮越来越多,物资算不上贫瘠,她越发不想让他频繁外出。
严铮看着她蹙起的眉,心里一软,拿过毛巾擦干手,拉着她在餐桌边坐下,摩挲着她的手:“这里毕竟没有人烟,我总想……多打算一些。”
想起上次自己重伤的场景,“为你”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他心里叹气,停顿了一下:“不过,听你的,明天我就不出去了。”
严铮看着姜曦的眼睛,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明天给你送份礼物。”
姜曦看着他的眼睛,心神一荡,反问道:“什么礼物。”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这一夜,睡得舒服极了,来了丛林以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柔软的鸭绒褥子和被子轻裹着她,她梦见自己睡在北安市的公寓里,席梦思又软又放松,她难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