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敏才察觉到另一头战场的厮杀声逐渐停息,他的情绪也难免变得急躁了起来。
“该死的,张达居然这么不中用,一万人就这么没了。”
“不行,我动作得再快点,不然我就要步他的后尘了。”
“而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少安,偷袭不成反被生擒,这实在是太难看了点。”
想着想着,宁敏才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特别是想到要面对王少安的场景,偷袭恩人,不仅没成功,反被生擒,一想到要身处那种场景,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乞活军在仲文光的指挥下仿佛一块巨大的盾牌,密不透风。
宁敏才意识到,想以人数优势在短时间内击溃仲文光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下了个既艰难,又有些丢脸的决定。
“从满,你领一千人断后,拖住敌军,我领大部队先行撤离,不然大军皆得葬送在此。”
从满是宁敏才的副将,协助他统领大军,同样也是那个站在悬崖之上意气风发的中年汉子。
听到宁敏才的吩咐,他脸上的表情一僵,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被留下,那大概率是难以活命了,但他仍是咬了咬牙,朝着宁敏才坚定的说道
“将军,从满领命!”
宁敏才见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过后,他朝着从满说道
“保重,我会在凤凰坡等你。”
而反观从满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腰杆逐渐停止,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洒脱的笑着说道
“将军怎能摆出这副姿态?从满此生狼狈过,风光过,特别是跟随将军这段日子,从满才觉得自己这一生也算是没白活了。”
“从满犹记得当时与将军在那峡谷处埋伏敌军,当时从满站在那悬崖之上,手中长剑一挥,火箭齐射,巨石粗木从崖壁滚落,刹那间,峡谷之中敌军哀嚎之声络绎不绝。”
说着说着,从满脸上露出一副自傲豪迈的表情,然而其眼中却带着浓浓的回忆,而在他眼底还带着一丝浓郁到难以掩的不甘。
很难想象,这种有些矛盾的表情居然会在一个人脸上同时出现,他似乎很是自豪,他的人生有一次高光时刻,又很是不甘,他的人生居然唯有那次的高光。
而后从满将目光转向宁敏才,然而宁敏才却是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而从满却是洒脱的笑着说道
“将军,请您且先行,从满随后便到。”
“但若是将军在凤凰坡等不到从满…那从满也只能在此祝愿将军,一路平安。”
话音一落,从满朝着宁敏才恭敬的行了一礼后,便缓缓站起身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满此时只觉得心境得到了升华一般,心中并未感到一丝惊惧,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说罢,从满便拔出腰间长剑,大踏步的朝着大军阵前大踏步的走去,他将手中长剑高举,一如上次站在悬崖顶那般的意气风发,他声嘶力竭的大声吼叫道
“进攻!”
宁敏才看着他大步往前,气质洒脱的背影,脸色不断变换,攥着长剑的手不禁紧了紧,他有些怀疑他这决定是否是正确的,而后他朝着从满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声后,便领着大军从右路狼狈跑去。
“从满!保重,我会在那里等你,一定要活着,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从满没有回头,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他嘶吼一声过后,便如同发了疯一般,带头朝着仲文光的军阵冲了过去。
“我是从满!随我向敌军发起进攻!掩护将军撤离!”
而一直身处大军指挥的仲文光,见着从满带着千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发起自杀式的进攻,脸色也不禁变得难看了起来,忍不住的爆了一句粗口
“他娘的,这群人疯了!”
这一刻的从满比乞活军还像乞活军,看着前仆后继的敌军,一直感到轻松惬意的仲文光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压力。
同时仲文乐也意识到,这是宁敏才在断尾求生,牺牲部分兵力,保存大部队。
仲文光有心阻拦,却有心无力,而后他将目光转向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朝着身旁的人吩咐道
“此人尽可能活捉,或许还能有些作用。”
时间流逝,随着宁敏才带着大部队逃离,从满带着断后的一千人,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仲文光指挥大军,将从满的残部团团包围,此时的他,身旁仅有不到二百人。
仲文光推开人群,来到阵前,朝着从满沉声说道
“都到了这一步了,你们也尽力了,降了吧,我仲文光在此承诺,会为你们去向将军求情,保你们不死!”
从满此时身上有着许多刀枪留下的伤口,他浑身浴血,身上的血水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沾在身上的血水将身上的衣甲浸泡成红色。
听到仲文光的承诺,从满仰天大笑,加上他此时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仿佛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枭雄一般,他瞪着眼睛朝着仲文光大声回应道
“要杀便杀,又何须多言?到了这个份上了,老子这辈子也算是没有白活一场,也是做了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吧?”
仲文光眉头一皱,很是不解的望着他,再度开口沉声说道
“我不明白,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闻言从满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仲文光,大声的叫喊道
“因为这是战争,这也是一场斗争,如果投降了,那不就代表我输了吗?如果是这样,跟在我身后冲锋倒下的同伴又算什么?我们这么拼命厮杀又算什么?”
此刻的从满根本不像是一个反贼,更像是一个拥有某种信仰的信徒。
仲文光想不明白,他也无法理解,按理来说,他们只是一群吃不饱饭,迫于无奈才走上造反道路的饥民,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求活,又是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但从满说的话中,有一点仲文光很赞同,所以他现在没闲心在这里刨根问底,便直接朝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从满面露不屑,甚至直接吐了口唾沫,他高高举起手中染血的钢刀,神情狰狞的朝着仲文光大声嘶吼道
“老子也再说一遍,我从满,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