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哼~今天的我是空气喔。请两位不要在乎空气,像平常那样放轻松就好。」
陆呈远同学坐在餐桌旁,露出一脸贼笑的表情看着坐在沙发上,肩膀碰在一起的我们。
……他能这么开心真是再好也不过。
「虽然彼此都答应了……可是真的去做还是会紧张啊。」
「嗯、嗯……而且我们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为了把以往的事情扯平,陆呈远同学给我和沈念一个任务。
『我要你们在我面前做些平时做的事(而且还要假设我不在场)』──简单来说大概就是这样的请求。
「我口渴了,先喝个咖啡吧……呃,老样子就好吗?」
「嗯、嗯。啊,可是今天我想要加牛奶和糖。」
「这样会很甜,可以吗?」
「嗯。感觉今天是这种心情。」
「知道了。那、那我也一样吧。」
虽然很担心这样到底要不要紧,但是看向等同于空气(如此自称)的陆呈远同学算是犯规,所以我只能咬牙忍耐。
「呃……好。」
「谢、谢谢。」
从我手上接过马克杯的沈念动作也比平常僵硬得多。
「呼……好甜,真的好甜。」
「毕竟依照你的要求加了糖啊。」
「嗯,正是我所想像的甜度。调得很好,值得嘉奖。」
「不客气。」
我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一起喝着比咖啡欧蕾还甜的咖啡。
肩膀碰在一起这点小事明明是很正常的,现在却显得格外难为情。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才称得上是处罚。
「……总之先来玩游戏吧?」
「是啊。啊,话先说在前面,我今天的胜率一定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放马过来啊。不过我今天的状况莫名有点差,你也许有一点点机会。」
「这、这样啊。不过我也一样,状况莫名不太好,这点算是五五波吧。」
总之只要一如往常就好。因为陆呈远同学并不是要求我们打情骂俏。
「等等,夏可,这招也太烦。」
「不,这很普通吧。」
「啊,等一下,放过我啦。」
「不要。」
「嘿。」
「啊,你……不要碰别人的控制器好吗?」
「咦?我的手做了什么吗?对不起,我的手不听使唤。」
「这家伙。」
尽管一开始很僵硬,但是随着对战逐渐升温,我和沈念都慢慢找回原本的步调。
「哎、哎呀?沈念同学怎么了吗?今天是肚子还是哪里痛吗?」
「咕……再、再来一局啦傻瓜!」
「好好好,当然可以。」
「『好』说一次就好!你妈妈有教过你吧?」
「好好好。」
「臭小子,少得意忘形。」
「……对不起。」
虽然挑衅的次数比平常多,但是我和沈念差不多就是这样。
要说这样究竟能不能让陆呈远同学满意,确实让人感到怀疑,但是我们并没有造假,所以就这样继续下去。
「啊~够了,不玩了不玩了。我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
「哈哈,好吧,期待您下次的挑战。」
「这家伙……下次我一定要让你说不出话来,下周之前你就洗干净脖子──」
「好啊,不管是下周还是何时我都奉陪──」
「「啊……」」
这时的我和沈念都察觉到了。
察觉到明明曾经决定「不再见面」,但是实际像这样一起玩,就会发现到头来,我们还是下意识地寻求彼此。
毕竟我们几乎每周都是这样度过。
「……啊~够了!」
「沈念?你做什么──」
「我要好好告诉陆。这次一定要好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沈念起身走向负责监视的陆呈远同学。
「……怎么了?找我这个空气有什么事吗?」
「陆,抱歉。跟夏可在一起玩果然很开心。要我暂时不见他这种事,现在的我绝对办不到……」
如此说道的沈念和前几天一样,朝着他低头。
跟陆呈远同学和好,并且照样维持与我的往来──看来沈念的真心话果然也和我一样。
「我想就算增加和陆相处的时间,照这样下去,迟早也会想起夏可。陆明明就在我的眼前,脑中却是想着另一个人,这样对陆来说反而很不诚恳。」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现在懂了吗?」
「嗯……这次是我输了。」
看来在执行处罚之前,他们之间已经谈过了。
夏可和沈念,已经无法轻易拉开距离──也许陆呈远同学是为了让沈念察觉到这件事,才会想到今天这个「要求」。
「欸,陆,可以请你重新听我说一下我的任性要求吗?」
「嗯,可以啊。之前一直都是沈念的付出,偶尔我也想好好回应一下……毕竟沈念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嘛。」
「啊……」
没错。也许沈念对很多人来说是「第二」,仍然能够成为某些人的「第一」。
陆呈远同学是如此,沈念的双亲也是,其他人也是。
当然对我而言……该怎么说,我的情形是除了沈念以外就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所以能不能算是「第一」有点疑问。
「那么我重新说一次……陆,关于我周五的时间,可以照样拨给夏可吗?虽然今后也会因为同样的状况让陆寂寞,这点我也感到过意不去。」
「嗯,可以啊。只是相对的,我会更加对沈念撒娇。」
「知道了。那么……谢谢你,陆。」
「彼此彼此,沈念。」
于是作为和好的证明,两人相互拥抱,为彼此的过错道歉。
虽然不知道这样能否让他们完全恢复原状,但是现在的他们,应该能够培养出比以前更加深刻的情谊。
「好了,既然跟沈念真正和好了,我要回去了。毕竟天都黑了,肚子也饿了。」
「就是啊。那我也一起──」
沈念打算一起回去,然而陆呈远同学挥手制止他。
「不不不,今天我一个人回去,沈念就和夏可同学多待一会儿再走吧。这样夏可同学也会比较开心吧?」
「不,今天已经很累了,我觉得──」
「比较开心吧?」
「……是、是啊。」
陆呈远同学散发令人意想不到的魄力,让我反射性地点头。
我觉得陆呈远同学有一瞬间看起来像是沈念,是我的错觉吗?
「我这个空气要消失了,之后就好好享受只属于两位的周末吧。那就这样~」
「啊,陆……等等。」
陆呈远同学也不理会沈念想叫住他,转眼间便从我们面前消失了。
有如暴风雨一般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又以太阳似的满脸笑容离开。
这几天我有了切身的体认,那就是陆呈远同学一定也和空伯母一样,是个千万不可以惹他生气的对象。
「「……」」
被扔下的我们面面相觑。
「那……先看个电影再说吧?」
「也、也对。」
我们再度回到原来的位置,开始看电影。
虽然没有人碍事,但是莫名比刚才还要尴尬,彼此还会微妙地拉开距离。
「沈念要看什么?」
「嗯……只要是夏可想看的,我都随便。」
「随便才最伤脑筋的……啊,这个怎么样?」
我看着电视节目表,目光停在「(特集)特别企画!漫长秋夜看到天亮的十二小时企鹅电影马拉松!」这一行字上。从连我也听过的不朽名作,到散发b级片气息的陌生作品,专门频道就是会有这样的企画,所以我很喜欢。
「喔喔,好耶。那么就看这个。内容也很适合我们。」
「是吧。」
片中充满了吐槽点,所以只要看这个,应该不会缺聊天的话题。
「──哈啾!」
我拿起遥控器正准备转台时,打了个喷嚏。
刚才我都没发现,但是到了晚上似乎变得挺冷的。
「啊!夏可,你还好吗?」
「啊啊,嗯,只是鼻子有点痒,没事──嘿啾!」
「……哪里没事了。冷了就要说会冷,你偏偏要逞强。」
「直、直到刚才都没事啊。」
「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家伙……」
如此说道的沈念拿起手边的毯子,对着我招手。
「来,过来。」
「咦?」
「咦什么啊,我是要让你一起盖,才会叫你过来。」
「呃……也就是说,这个,一起盖同一条毯子,是吗?」
「不、不然还有什么啦……动一下脑啊,傻瓜。」
看样子就是这样不会错。
「就、就是啊,抱歉──嘿啾!」
「啊啊真是的……快点,再磨磨蹭蹭就要感冒了,赶快进来。」
「……打扰了。」
感觉真的会像沈念说的那样,所以我决定乖乖听话。
我慢慢在沈念身旁坐下,他立刻靠着我,两个人盖同一条毯子。
「啊,机会难得,帮你围个围巾。脸转过来。」
「咦……可是──」
「别啰哩啰唆的,快点。」
「嗯……」
我听从沈念的吩咐,盖着毯子,围着围巾,至于沈念本人就在我的身边。
「好,再来把剩下的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好了。」
我们两人肩并肩相互依偎,不但盖同一条毯子,还围同一条围巾。
「怎么样?这样就很暖和吧?」
「确实很暖……可是,这样实在有点──」
……该说是难为情吗?
「少、少啰唆。我也在忍耐,所以夏可也要忍耐。好啦,看电影吧。」
「嗯、嗯。」
总之我先把目光转向电视画面,但是理所当然十分在意身旁,没办法专心。
「骗你的。」
「…………」
我慢慢把手伸向沈念的脸颊,用力一捏。
「痛痛痛,等、等等,真的不要再捏了。」
「啰唆,傻瓜。」
沈念这家伙一知道我在紧张,马上就是这样。
「痛痛痛……抱歉抱歉。我是说真的,不会臭,你放心吧。」
「真的假的~」
「嗯。倒是我才想问我要不要紧?」
「你不用担心啦。这对我来说反倒很好……」
「……嗯?」
「啊──」
一说出口的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虽说是老实的感想,但是我竟然说沈念的气味很好闻。
说出这种话,我岂不是像个变态吗?
「啊──不,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算是一不小心说错了……所以绝不是我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之类的……」
「……呵呵。」
「怎、怎样啦?」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何必慌慌张张自圆其说,老实招来不就得了。」
原本以为又会被他取笑,但是沈念难得正经地回应我。
依照沈念的个性,应该不是我刚才捏他脸颊有了效果。
「……你不取笑我啊?」
「我才不会这么做。因为闻气味这种事,大家扯平了。」
「扯平……」
「对了,上次我在这里过夜时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
说到这个,当时的沈念不管是玩到睡着,还是留下来过夜睡觉时,都裹在我的棉被或是毯子里。虽说当时的棉被刚晒过不久,但是无法完全去除我的气味,所以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你说扯平……那──」
「嗯。也就是说,闻到别人的气味会心跳加速的,并不是只有夏可。」
如此说道的沈念与我靠得更紧了。
「……夏可的气味,果然让人很安心。虽然不算香,但也不觉得讨厌。」
「这样啊。那就好……吗?」
「嗯,太好了。」
隔着制服传来沈念的温暖与柔软。
电影正好演到食人鲨和当地的超强渔夫战斗的场面,但是我和沈念的视线不是看着电视,而是望着彼此的脸。
「欸,夏可。」
「什么事?」
「可以叫你夏可吗?」
「……如果沈念想这么叫的话。」
「唔……」
沈念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怎、怎么了,沈念?」
「……嘿!」
「好痛,为什么弹我额头啊。」
「谁教夏可那么嚣张。」
「我只是叫了你的名字吧?太不讲理了。」
「嘿嘿,我就是这样的女生,没办法~」
他露出看似不高兴的表情,却又挽着我的手臂。这是什么情形。
时而露出开心的表情、时而生气、时而贼笑、时而难为情。他可真忙。
不过这也是沈念可爱的地方。
「那个……沈念。」
「嗯?」
「这样很难为情,所以我不太说这种话。」
「嗯,什么事?」
「像现在这样笑着的沈念,我觉得……可爱得不输任何人。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
沈念似乎认为自己的外貌完全输给陆呈远同学,其实没有那回事。
真正的沈念有着不输任何人的魅力。
「所以说,如果能让大家看到沈念不是只有平常那副漫不在乎的样子,而是也有这样的一面,大家一定会对沈念另眼相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此时此地该说的话,不过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欸,夏可。」
「什、什么事?」
沈念听到我这么说,渐渐浮现坏心眼的笑容。
「夏可果然喜欢我吧?」
「唔……」
之前都是拿朋友当借口,然而事到如今已经行不通。
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没办法说得很清楚。
可是即使如此,我对沈念还是怀有超乎朋友的感情。
起初我把他当成合得来的朋友,但是随着一起玩的时间增加,又因为校庆的准备工作,在学校里也有更多时间在一起,让沈念在我心中的分量变得愈来愈重。
想要更加珍惜眼前的女生──这想必不是对「朋友」或「好朋友」该有的感情。
虽然事到如今要坦承说出这一点,还是很难为情。
「也、也没那么喜欢……你啊。」
「不不不,这样未免太说不过去~告诉你,话先说在前面,『可爱得不输给任何人』这种话可是只有很喜欢我的人才说得出口的台词耶?」
「哎呀,我偶尔也能说出几句机灵的客套话。」
「少来少来~你也差不多该老实点了~来来来,好好看着我,试着说声『喜欢』吧?啊,对了,要不要我在你的脸颊亲一个?你会很开心吧?」
「啊~够了,烦死了,不要挤过来啦傻瓜。我才不开心。」
「真是的,这么爱逞强~戳戳。」
「啊啊,不要戳我的脸颊。」
之后直到回家时间,我一直遭到沈念的捉弄。
这样果然是只有我们两人,一如往常的周末。
两人独处的快乐时间转眼间就过去,时间到了晚上。
「啊~今天也和夏可玩了一整天,真开心~奇怪?夏可怎么了?感觉好像有点累?」
「毕竟我被当成玩具玩了一整天啊。」
在那之后一直被沈念捉弄,就算想逃开,他又会说「这样你会感冒」把我捉住──多亏了他,我完全忘记寒冷。
再加上我还说出沈念「可爱得不输给任何人」还有很多其他发言……啊啊真是的,光是现在回想起来,就连耳朵也在发烫。
「……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呀?明明不久前才说好不要一起玩,现在却闹得这么开心,还让陆原谅了这一切。」
「……就是啊,我们真的无药可救了。」
搞不好陆呈远同学就是看准事情会变成这样,才会强行带着沈念过来?
包括带沈念过来的时机在内,真没想到他有这么深谋远虑的一面。不知道这是因为少根筋,还是经过盘算,或者两者都是呢?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
「嗯。」
由于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我也出门送沈念回家。虽然我其实不在乎送不送,只是想尽可能延长跟沈念在一起的时间。
「唔唔,好冷~!下次至少要穿个丝袜再来~」
一走出大楼玄关,刺骨的寒风就猛烈吹袭我们。虽说是晚上,现在还是十一月中旬,却已经冷得像是寒冬。
「你还好吗?来,暖暖包。」
「谢谢……等等,夏可你啊……」
「怎样?」
「不,我知道夏可重视功能性,可是……这件衣服实在──」
看来果然是对我的服装有意见。
我穿着蓬松的黑色羽绒外套,底下是黑色牛仔裤。牛仔裤底下还多穿一件裤子,防寒做得非常澈底。当然不用说也知道这个模样很土。
「就算四周没有人,你好歹也是跟女孩子走在一起。还有,穿得一身黑走在夜路上,会被车撞的。」
「唔……」
这是事实,所以没有反驳的余地。如果是为了避免车祸,只要在衣服上贴些荧光贴纸就好,但是我实在不想被当成兼职交管。
「是这样吗……可是一到挑选衣服的时候,我就是会选深蓝色、黑色或是灰色之类比较不起眼的颜色。颜色明亮的衣服……总觉得跟我不搭。」
「那单纯是脸……不,我是说发型之类的问题吧?就算只把头发剪短一点,印象也会完全不一样。大概、可能、应该……」
「不好意思,我这张脸就是不怎么样。」
「呵呵,别那么不高兴嘛。现在的夏可比起之前的扑克脸,已经变得柔和很多了,只要方法得宜,我想给人的印象也会改变,不用担心啦。」
是这样吗?不过既然沈念这么说,也许可以相信吧。
「知道了。那么下周你再多教教我。」
「嗯,那就下周见。」
下周。一如往常的时间、一如往常的地点,就我们两个人。
我们订下这样的约定,默默地、慢慢地走在前往沈念家的路上。
「……沈念,那个──」
「……嗯,可以喔。」
我和沈念走在除了我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间隔相同的路灯照亮的路旁,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手。
这样还是会冷,所以我把沈念的手拉进我的口袋里。
「……好暖和喔。虽然不甘心,但是功能性的确出色。」
「对吧?毕竟本来就很暖,还放了暖暖包。」
「好像老爷爷喔……不过只有现在,我就原谅你吧。」
「那可真是多谢。虽然在别人面前我会难为情,所以不敢这样。」
「……是啊。这样太不妙了。」
如果班上同学看到这个场面会很麻烦,但是哪怕被人目击,我也不打算停止往来。
今后也是一样,我既不打算特意强调我和沈念之间的亲密朋友关系,也不会太偷偷摸摸。我认为今后在学校里,我也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与沈念互动。
「夏可……就快要到家了。」
「……嗯。」
我们原本就以偏慢的步调走着,这下每一步的步伐又变得更小。
剧烈降温的夜路上。
换作是平常,应该会想赶快回家取暖,但是只有现在,只想这样继续待着。还想多感受一下牢牢握住的手中传来的温暖。
「欸,夏可。」
「……什么事?」
「你喜欢我吗?」
「……」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心脏噗通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
「你猜猜是什么意思?」
「唔……」
又是这种奸诈的问题。
沈念是我重要的朋友,如果从这一点来看,当然是「喜欢」。如果是这个角度,我们肯定是互相「喜欢」。
「这、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搞不太懂……吧。」
「……明明只是说喜欢还是讨厌?」
「喜欢或讨厌,不是那么单纯的感情吧?」
相信沈念也透过和陆呈远同学的这些事,切身体认到这一点。
虽然喜欢却又讨厌,或是正因为喜欢才想变得更喜欢。
我现在的心情,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呢?
「我反而想问沈念喜欢我吗?刚才的提问,说的可就是这种意思喔。」
「嗯~听你这么一问确实有点难……」
沈念思考了一会儿,微微低头轻声说道:
「……我对夏可的想法,也许不是喜欢。」
「又是这种半吊子的说法……也不是讨厌?」
「嗯。因为我对夏可不是喜欢……」
沈念隔了一拍继续说下去:
「……是好喜欢。」
「──咦?」
不是喜欢。
是好喜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喔,说着说着就到家门口了……那、那么我回去了。」
「啊,嗯、嗯。下周见。」
「嗯,下周再见。」
沈念连耳朵都红了,慌慌张张地消失在门后。
「所以我才说,这样子……」
我迟迟无法理解他突然抛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沈念家门前傻傻站了好一会儿。
……这样子太狡猾了。
六日过去,甚至到了周一,我理所当然感到非常苦恼。
──不是喜欢,是好喜欢。
「唔……」
前几天的晚上,沈念低声对我说的那句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沈念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特地说是好喜欢,所以并非朋友关系的好感……我是这么觉得。
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意,但也表示抱持超乎朋友的感情。
这样看来,当时沈念的那句话……是在告白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当然很开心。因为我有好感的女生对我说「好喜欢你」。
「我应该有所回应吧……不,可是我得先弄清楚真正的含意才行。」
这是恋爱方面的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如果是前者,只要我回答就好,但如果是后者,我就是个会错意的家伙。
沈念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想知道他的心声。可是我又问不出「你想和我交往吗?」这种没神经的话。
今天虽是星期一早晨,但是沈念没打电话也没有传讯息,当然了,我也没传。
「早啊,夏可。妈妈今天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开会,所以先出门了……呃,你在床上做什么?模仿毛毛虫?」
「……没什么。」
「是吗?你从放假那天开始一直是这样……之前我都没问,不过该不会是周五那天跟小沈念发生了什么事吧?」
看来妈妈都看在眼里。放假期间沈念的「好喜欢」一直在我脑中回荡,让我苦闷不已,没有余力顾及周遭。
「……也、也没有,什么事……」
「喔~好吧,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不过如果要带回家,就要好好跟妈妈说。妈妈会比平常多准备点钱给你。」
「……我知道啦,慢走。」
「好好好,我出门了。」
我目送母亲出门,自己也赶紧进行早上的准备。结果刚才思考的那些事还是一直在脑中回旋,让我没什么睡。
黑眼圈比平常更明显。虽然不是讨厌的烦恼,但是这下子沈念说不定也会觉得奇怪。
虽然以前也有过几次周一不想上学的情形,但在几个月前,作梦也想不到会有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女生的告白,而不想上学的一天。
「就算是这样的我,沈念还是好喜欢我……」
烧开水的茶壶映出自己变形的脸。看起来像是不高兴,其实只是眼神凶恶了点,并没有什么特征。
我想会对这样的我有意思的人,包括过去与未来在内,想必也只有沈念了。我长得其貌不扬,边缘久了导致内在也很扭曲,但是仍然有个女孩子喜欢这样的我。
正因为如此,我得把现在自己的心意老实告诉沈念才行。
……虽然如果只是我会错意,那可就太凄惨了。
「……嗯,决定了。」
我一口气喝下热咖啡打起精神,结果门铃通知夏可家有罕见的晨间访客。
「你好。」
『欸嘿嘿,夏可同学早安~』
『……早、早啊,夏可。』
「陆呈远同学……还有沈念。」
荧幕上显示着与上周五同样的面孔。
笑咪咪的陆呈远同学,以及脸颊泛红,微微低头的沈念。
我请他们进入家里,询问状况。
「抱歉了,夏可同学,我们突然找上门。」
「不会。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不要紧……出了什么事吗?」
「嗯。沈念有找我商量上周五的事。当然是我回去以后的事。」
「……啊啊,原来如此。」
我想过这种可能,看来他已经全都向陆呈远同学招了。
这么说来,沈念果然──
沈念的眼睛下方也有难得的淡淡黑眼圈。
「沈念,这个,你的黑眼圈──」
「唔……不、不要看啦,傻瓜。」
……搞不好沈念在休假期间的心情也和我差不多。
无论我还是沈念都因为太难为情,不由得撇开视线。
「可是……陆呈远同学,为什么一大早过来这里?」
「嗯,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们。」
「咦……」
万万没想到还会再来一次。这下子真有点出乎意料。
「你、你说的事,该不会是现在要做吧?」
「嗯。我等一下会说,不过这是有各式各样的考量……当然要不要接受是你们的自由,就算你们不做,我也不会说之前的都不算数。」
「也就是说,这纯粹是陆呈远同学的请求?」
「对对,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单纯交给我与沈念来判断该怎么做。
考虑到上周的情况,也许又会让我与沈念感到不好意思。由于马上就得上学,所以肯定得暴露在众人环视之下。
「……知道了。我没问题。」
「夏可……」
看到我开口表示答应,沈念露出不安的表情。
「可、可以吗?陆还没有说要做什么喔。」
「我的确只有不好的预感……可是该怎么说,依照上周的发展,我觉得当成后续的惩罚加以接受也没关系。而且陆呈远同学似乎也很困扰。」
仔细想想,陆呈远同学会对别人做出这样的请求,正表示这个「情形」让他很困扰,这点应该是事实。
我和陆呈远同学是「朋友」,所以如果我的帮助有用,那么我想尽可能提供帮助。
因为既然他对沈念来说很重要,那么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还有,那个……沈念。」
「什么事?」
陆呈远同学就在眼前,不过说出来也没关系吧。比起莫名感到害羞,这样还比较好。
「我,那个,我的想法也和沈念一样……只有这件事我想趁现在先说。」
「啊……呃,嗯、嗯。知道了。」
沈念似乎听懂话中含意,只见他满脸通红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傻瓜。」沈念低声说出的这两个字,现在听起来好舒畅。
「哼哼哼~既然夏可同学这么说了……沈念,你呢?」
「……既然夏可答应,我也没问题。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
「那就说定了。」
我和沈念都做出觉悟,这是一种尽管放马过来的心境。
「那么马上请两位要好地一起上学吧……哼哼哼。」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变得这么难为情。
「……真、夏可的手汗也太多了。」
「沈念、沈念自己还不是一样。」
「哪、哪有有什么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
我们现在手牵着手,要好地走在早晨的上学路上。而且还是十指紧扣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情侣牵手」。
──那是怎样?一大早的就秀恩爱给别人看喔?
──那是一年级的?女生很可爱嘛。虽然对象是不起眼的阴沉角。是处罚游戏吗?
由于正值上学时间的尖峰时段,众人看着感情和睦(在他们眼中多半是这样)的我们,抛出各式各样的话语。羡慕占一成,剩下九成算是对我的嫉妒吧。
我虽然很想咂嘴,但是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心情。
总之赶快完成陆呈远同学的「请求」──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
「沈念,陆呈远同学大概在哪里?」
「嗯……就在我们后面刚好十公尺的地方……好像一个人躲在电线杆后面偷笑。」
「……既然陆呈远同学开心就好,应该这么说吗?」
陆呈远同学希望我们做的事,就是「从走出家门到走进教室,都一直用十指紧扣的牵手方式上学」。
当然了,在踏入教室的瞬间,肯定会受到众人不约而同的注目,但是他说等到进入教室之后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也不用刻意强调我们的交情。
不过无论我们承认不承认,光是牵着手,那么哪怕不是情人,我与沈念的关系相当亲密这点,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比起这个,真没想到班上竟然有谣言说我和陆呈远同学在交往……沈念,你知道吗?」
「嗯。其实别班的女生有来找我和莫心怡他们打听消息。不过终究只是无凭无据的传闻,所以没怎么当一回事,而且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也忘了。」
听说虽然谣言出处不明,总之是在校庆准备期间或是在那之后传开的,所以这些无凭无据的传闻悄悄传遍班级内外。由于我是边缘人,所以完全没听说。
不知不觉间,后方的陆呈远同学身边多了莫心怡同学。虽然他想用手机摄影,但是遭到陆呈远同学委婉制止,但是大概得要有被不停追问的觉悟了。
「莫心怡……哼哼,那丫头,晚点绝对要……」
「沈念同学,那个,你握着这么用力,我的手很痛……」
我一边安抚说出危险发言的沈念,一边走过校门来到教室。
已经进教室的同学们会有什么反应,想当然耳不用多说。
「那、那么我往这边。」
「嗯、嗯。」
我们若无其事地放开手,走向各自的座位,但是找到上好话题的同学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
──啊啊,果然是这边才对。
──是谁说他和陆呈远同学在交往的?
──不,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过去跟他们问一下啦。
──我才不要。沈念从刚刚就好可怕。
至于沈念则是与晚一步进教室的陆呈远同学一如往常地说笑,同时对准莫心怡同学的太阳穴毫不留情地施展铁爪功。
「好~各位同学,我们要点名了……呃,大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刘宝莉老师。我们赶快开始班会吧。」
「沈念同学?咦,今天的值日生是你吗?」
「不是的。不过我们还是赶快开始吧。」
「这个我知道,可是现况明显与平常不同──」
「明、明、就、一、样、吧?」
「噫……!」
看来老师也瞬间理解最好别招惹现在的沈念。
「也、也对。抱歉,是我多心了。那么我来点名……」
沈念用神秘的魄力震摄刘宝莉老师,若无其事地让班会进行下去。
「那个,夏可同学。」
「抱歉,关于这件事就交给大山同学自己想像。」
顺带一提,之后的课堂上,沈念的耳朵一直很红,非常可爱,这点我要在此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