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易出行。
姜贵妃一行人等,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沂州。
他们不是直接回京城,而是要先去泾州——
咳咳,别忘了,按照齐王府之前对外的说辞,姜氏是要回老家省亲的。
她以及她的随行人员,应该在泾州。
朝廷若派人迎接,也会去泾州。
所以,姜贵妃必须绕个路。
“阿玖,且安心!”
姜贵妃临行前,握住女儿的手,没有说太多的话。
在河东这些日子,她尽可能的教授了女儿诸如主持中馈、调教奴婢、管理产业、人情往来等等内宅贵妇必备技能。
还有女儿未来的规划,她的前途等,姜贵妃该说的,也都说了。
如今,到了分别的日子,姜贵妃反倒没有太多的话。
左右还会再相见。
是的,在姜贵妃为女儿做的规划里,等她回京,身份明确后,她就会想办法风风光光的把女儿接去京城。
河东乡下,确实平稳、安逸。
但,终究只是乡野之地,远不如京城富贵、繁华。
她的女儿,天生美丽、富贵,岂能被埋没于这偏远乡下?
她应该像京中的那些贵女一般,鲜衣怒马、不负韶华。
“阿母,儿省的!”
已经瘦了一圈的王姮,整个人不能说脱胎换骨,却也不再“痴肥”。
一百二十来斤的体重,也就比标准体型圆润了那么一丢丢。
但,她皮肤白啊,容貌精致啊。
少了十多斤的小肉肉,天生完美的面部线条开始变得清晰,五官慢慢凸显。
过去的王姮,是可爱的美,圆润、没有攻击性。
如今的王姮,渐渐有了绝色美人的雏形。
姜贵妃深深的望着女儿的脸,愈发觉得熟悉。
不只是相处得久了,姜贵妃还在王姮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女儿,果然像极了她。
胖的时候,不是很明显。
只要瘦下来,她就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不是说,这样的王姮没有超越姜贵妃。
而是剩下的两三分,随了王廪。
王廪其人呢,不管人品、能力如何,外貌却是极其优越的。
王姮应该是融合了父母双方最优秀的基因,她若彻底瘦下来,将会是另一种的绝色倾城。
姜贵妃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娇嫩的脸蛋,“阿玖,以后再也无需惧怕了!”
不用担心美貌成为负担。
阿玖,你以后,可以恣意的绽放!
感受到姜贵妃带给她的底气,王姮笑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坚定的点头。
“阿姊!阿姊!”
十二娘在河东住了这些日子,与王姮玩耍得十分愉快。
王姮看似是个被流放的可怜人儿,但她的吃穿用度等等方面都是非常豪奢的。
说句不怕僭越的话,有些皇家贵女都没有的“小玩意儿”,王姮都有。
十二娘就是在王姮这儿,看到了专门适合孩童的矮脚马。
不是说齐王府没有,而是齐王府的孩子太多,十二娘又太小。
她还没到玩耍这些的年纪,就被送出了京城。
十二娘在河东,骑了比狗略大些的矮脚马,坐了小巧的鹿车。
还喂了鹞子、鹰、孔雀,还摸了小脑斧、小熊……
听说,南边还有一种黑白相间的熊,特别可爱。
阿姊的阿兄,已经命人去西南搜寻了,过些日子,就会弄来。
十二娘在楼氏坞堡、王家庄子等地方流连,几乎要玩疯了。
她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
而这些,都是阿姊的。
她的快乐,亦是阿姊给她的。
如今,要离开这里,要与那些小动物,哦不,是要与阿姊分别,幼崽期的十二娘十分的舍不得。
说句李皇后听了可能要生气的话,十二娘已经忘了亲爹亲娘、嫡亲的兄弟姐妹。
她现在只想跟着阿姨、阿姊,继续留在河东。
可惜,人小言轻啊。
她做不得主。
她的小马,她的鹿车,她的小脑斧、小黑熊、小豹子,还有从未见过的食铁兽……
十二娘越想越伤心,竟“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
王姮感动之余,额角亦是忍不住的抽搐。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这位小公主嘴上喊着“阿姊”,割舍不下的却是圈舍里的那群小动物。
“十二娘,不哭哈。过些日子,我就回京城,到时候我再陪您玩儿!”
王姮柔声劝慰着。
她很想说,小公主、小祖宗,您很不必伤心。
您现在可是大虞最尊贵的小娘子,只等回了京城,您想要啥就有啥!
区区乡下的动物园根本就不算什么。
您会在皇宫,看到天底下的奇珍异兽,坐拥无数的可爱小萌物。
“……嗯!”
十二娘大大的眼睛里,噙着两泡泪,她乖巧的点头,“阿姊,你一定要带着食铁兽、小脑斧、小熊熊……还有我的鹿车来京城哟!”
姜贵妃&王姮:……所以,小殿下,您惦记的还是那群小动物!对伐!
十二娘的哭闹,只是送行的一个小插曲。
她很快就被哄好,被乳母等奴婢伺候着上了马车。
小三郎年纪更小,还不懂得分离。
他只知道,要出门了,要坐大马车了,好开森呀!
他挥舞着胖胖的小胳膊,露着几颗小牙牙,呜呜啊啊的说着成年人听不懂的“婴”语。
看着两个小祖宗上了车,姜贵妃这才登车。
护卫们也纷纷上马。
“走吧!”
随着姜贵妃的一声令下,马蹄踏踏,车轮滚滚。
长长的一队人马,声势浩大的上了官道。
王姮站在官道旁,目送大部队离开。
“九娘,人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
王棉、郑十三跟在王姮身后。
眼见官道上那团激起的黄沙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王棉才轻声说了句。
“嗯!”
王姮应了一声,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掠过王棉的时候,忽的想到了什么。
她想告诉阿棉,阿母成了贵妃,她的身份也将有所改变。
待她回京,她也会为阿棉谋求诰封。
但,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定下来,她还是不要空口承诺了。
等事情办成了,再告诉阿棉也不迟!
送走了姜贵妃一行人,王姮先回了趟王家庄子。
谢太夫人、王廪这两个重病的长辈,可是王姮拼命刷名声的最佳工具。
王姮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去两个Npc面前转一圈儿。
丫鬟们熬好了药,她就端一下。
府医们要针灸、要药浴,她就随手递个东西。
……这,也是亲力亲为,侍奉汤药呢。
每天定期来谢太夫人、王廪面前刷存在感,既能够扮演孝女贤孙,也能及时掌握两位重病号的病情。
谢太夫人的恢复就不错,针灸一些日子,嘴巴就不会那么的歪,没有知觉的半边身子,就能稍稍动一下。
这个时候,王姮总能欣喜不已,然后告诉亲爱的祖母一个好消息。
诸如——
王家的祖产,“还”给了琅琊王氏!
王家,现在不再是琅琊王氏,而是沂州王氏!
谢家表兄很好,可王姮觉得,她“配不上”谢家表兄,便另外送了宅子给谢表兄,他们仍是手足情深的表兄妹。
嗯嗯,每次听到王姮亲口告知的好消息,谢太夫人总会十分欢喜。
要么欢喜的晕过去,要么“啊啊”叫着想要表达内心的高兴。
病情嘛,倒也没有过于加重,就是总也好不了。
谢太夫人有苦说不出,唯有在心里不停的咒骂小畜生、小贱人等污秽之词。
府医们,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毕竟王姮的做法,真的挑不出半点错处。
王姮作为一个半大孩子,忽然承担起照顾长辈、抚养弟妹的重担,行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周全。
家里发生了事儿,她如实回禀长辈,也是情理之中呢。
就是、就是——
府医默默的压下了心底的怀疑。
怀疑什么?
这、都是王家的家务事,他一个楼氏供奉的郎中,乱操什么闲心?
关键是,就算他说了,闹到公堂上,九娘也没有犯法啊。
今日,又是个好日子。
王姮跑来侍奉祖母吃药,便顺便提了一句:
“大母,我阿母封贵妃了,她以后就是皇宫第二尊贵的女人呢。”
这一次,王姮不算故意刺激某人。
姜氏晋位贵妃,对于王家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当初王廪会把姜氏送出去,为的就是姜氏能够登上高位,继而反哺他这个前夫、以及整个王家。
姜氏的身份越尊贵,王廪以及王家也就越好。
谢太夫人:……好个屁!
我的儿都成了活死人。
姜氏就算当了皇后,能够给“义兄”请封一个承恩公、奉恩公的爵位,王廪也享受不到啊。
多年筹谋,终于成真。
偌大的胜利果实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口都吃不得。
急躁、愤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齐齐涌来。
谢太夫人死死的瞪着眼睛,嗓子里咕噜咕噜的一阵响动,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王姮:……阿婆,这次是真的好消息啊,你大概也是真的高兴坏了吧!
成功气晕亲祖母,王姮表示自己的心情十分愉悦——
大母,您当年扔出去的回旋镖,终于扎到了自己呢。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亲娘被送走,自己也沦为弃子,美貌即祸水,都是王姮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这一抹阴暗,将继续影响着王姮,是她无法摆脱的心魔。
从谢太夫人房间出来,王姮又去看了看王廪。
王廪还在昏迷。
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他瘦成了皮包骨。
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裹了一层皮的骷髅。
再也没有往日的儒雅俊美,也没有了自私狠厉。
“阿父,齐王登基,阿母晋贵妃……可惜,您却看不到了呢!”
也享受不到“卖妻”所带来的荣华富贵。
王姮没有惧怕、嫌弃王廪这瘆人的模样,她跪坐在榻前,轻声的说道:
“阿母还说了,她回京后,就会为我筹谋。”
郡主,甚至是公主。
她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可她的继父是皇帝,她的阿母是继父最宠爱的女人呢。
她本身,也小小的立了些许功劳。
一个诰封,还是可以得到的。
可惜啊,阿父这个最看重权势,为了富贵汲汲营营大半生的人,哪怕女儿做了公主,他也享受不到呢。
王姮跟亲爱的渣爹分享完这天大的好消息,便起身离开。
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后,王廪的一根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
探望完祖母、父亲两个病号,王姮又去看了看几个弟妹。
王二郎等男丁,王姮给安排了先生,或是读书,或是习武,都随个人意愿。
王十娘等女子,亦有傅母、女先生,或是学习琴棋书画,或是刺绣烹饪。
王姮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钱。
她只要动动嘴,定期过来探望一二,就能博取孝悌的美名,还能收获众庶弟庶妹的心。
虽然王姮并不需要那些孩子的感激,但,人心、威望这些东西,就是这么一点点聚集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王姮孝顺长辈、友爱手足,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郎,却手握王氏族谱、掌控王家祭田,成了王家实际上的家主,王家其他房头、以及族老们,这才没有闹将起来。
那些人,意见肯定有,却不会、也不敢闹。
一来,王姮占据了道德的优势;
二来,王姮有人有靠山。
女子当家?就当吧!
沂州王氏本就以王廪这一支才兴盛,王廪病了,他的儿子年幼,有嫡长女代行家主之责,倒也合乎情理。
就这样,王姮成了沂州王氏实际上的话事人。
……
忙完这些,王姮便回到了楼氏坞堡。
阿兄出去办差,她就要帮阿兄看好家业。
巡视了一圈坞堡,回到正院,王姮开始给楼彧写信。
这是两小只多年的习惯,只要两人分离,就会定期写信。
在信里,彼此都会把自己的近况,甚至是日常详细的告诉对方。
今日份的信里,王姮就告诉了楼彧:阿母回京了!大母又晕倒了!阿父还是老样子!庶弟读书极好!庶妹还算乖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疏忽,王姮将自己正在瘦身的事儿,给“遗忘”了!
王姮隐瞒了减肥的事儿,而楼彧,也隐瞒了王姮自己并不在运河沿线、而是在跟突厥激战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