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满足感从吉隆坡到北京再到山县又回到北京,从夏末跨越秋天来到初冬,终究犹如超载的货车,总有卸下物品的那一刻。
这天是周五,北京特别冷,又还没供暖。
黄烟从学校往麦子店赶,在一个两分钟的红灯前,她拿起手机在群里发消息:「朋友们,今晚涮羊肉吗?」
临时组的局,余欣菲和陈毅宁都有工作在身,无法奉陪,平时最不可能约上的周凌薇倒是有空。
黄烟直接给她打电话:“哎呀,是猎人出差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周凌薇早已习惯她称刘与邱为「猎人」,她拨着桔梗花瓣漫不经心地说:“有应酬。”
“行,那你今晚归我了,我马上到你公司楼下,10分钟后你下楼。”
吃完涮羊肉,周凌薇提议四处走走,黄烟说外面太冷了,走不动。
两个人的想法一折中,决定去游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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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客户在京兆尹门口道别,刘与邱正要拿出手机,第一个想要联系的人是周凌薇。
他有点纳闷,这大半年他们都很忙,尤其到了年末,但闲下来的时间都给了彼此,尤其是她。
约莫是从吉隆坡那次见面以后,只要她没有工作缠着,都会赴约,即便没见面,他们的联系也十分频繁。
手指刚滑到她的号码,身后窜出一个人拍拍他的肩:“原来真是你。”
手快地按下关机键,屏幕立即熄灭,他淡然地点头:“嗨,Jackie.”
她笑得很灿烂:“我刚才也在这家餐厅吃饭,好像看到你和KALo的人在一起。”
刘与邱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是点点头:“真巧。”
“我是听Vivian推荐的,她说这家餐厅很棒,于是我带朋友过来试试。”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由淡漠转为淡笑:“听说她很喜欢吃东西。”
Jackie抬手示意:“介意一起走走吗?刚好有些工作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这个理由,刘与邱无法拒绝。
一起走一段路,她的确问了不少工作上的事,只不过都无足轻重,任何一位同事都能为她解答。
他正要找借口结束这段独处,Jackie忽然站定,眸光变得暧昧:“ben,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好直接,刘与邱却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年他遇过太多太多这样勇敢的女孩。
奇怪,他忽然想到了周凌薇。
她也勇敢,不知道她以后在感情上是否也会像在工作上一样勇敢。
想到这,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
在他轻轻皱眉之际,一台白色城市休旅车悠悠地从北二环拐进雍和宫大街。
看到一对眼熟的男女,周凌薇喊住黄烟:“降速。”
她瞥一眼窗外,也看到了那对男女,女人,她没见过,男人……她半眯起眼。
很眼熟。
黄烟放慢车速:“要不我们停路边跟他们后面?”
周凌薇的脸色缓缓地沉下来:“不用。”
她痛恨自己这样介意看到刘与邱和Jackie单独走在一起。
不!可能是和任何一位异性独处。
也痛恨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介意,更痛恨自己清醒地沉沦。
不记得是从哪一刻开始,她怀疑起自己对刘与邱的感情。
好像爱上他了。
没错,是爱,不是喜欢。
每个人对爱有不一样的定义,有人愿意为爱赴汤蹈火,有人愿意倾其所有。
她想,她的爱是被对方牵动情绪。
这和当初王淼不同,他牵不动她的情绪,刘与邱却可以。
周凌薇的自尊不允许她向任何人承认爱上了一位她无法旗鼓相当的男人。
她痛苦,又无能为力。
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快点收到心仪学校的offer,她能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潇洒地、昂首挺胸地离开北京。
Jackie看到刘与邱转眼看向四周。
宽阔又寂寥的街道,光秃秃的树干,一台打着双闪灯的白色汽车。
他不紧不慢地敛回视线:“不可以。”
似乎是一个意料中的回答,Jackie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耸肩笑起来:“我居然觉得很开心,Jamie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这个人不好相处。”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喜欢,年纪和距离都不是问题。
若是不喜欢,那就别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这是她的爱情原则。
刘与邱忽然爽朗地笑两声:“Jamie连这些事都跟你分享吗?”
看到他仰头大笑的一幕,周凌薇愈发不好过。
这种笑容,她以为只有在她面前才有,原来一切都是多想。
她切身地感到心被一点点地撕开一个口子,灌进去的似乎不是车里的暖气而是窗外的北风。
丝丝缕缕的难受。
可是,倘若他们手拉手走进酒店都和她无关,轮不到她吃醋,受不了可以找个理由结束,他们有这样的约定。
她抱起胳膊,一副觉得无聊的姿态:“走吧,回家。”
觑一眼,黄烟便知道怎么回事——周凌薇对猎人上心了。
作为闺蜜,她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周凌薇老说自己不在意感情,可能没有爱的能力,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有爱的能力,她爱上了猎人。
只不过,爱错了人。
男人,大概是不会先性后爱的。
他们享受年轻的、新鲜的肉体,却不会爱上那个只和自己睡的女人。
若是提爱,他们会认为那个女人不干净、不自爱。
瞧,多双标!
和对方睡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觉得不干净啊。
黄烟暗自叹口气,提起兴致:“得嘞,咱们回家喝酒暖身去!”
白色的车利落地熄灭双闪灯,提速离开好像带起一阵风把Jackie的裙角微微掀起,她往后拨了拨头发:“那倒没有,以前从她跟朋友打电话那偷听到的。”
Jackie和章洁米虽然是远亲,但两家在美国都有生意,便时常有走动,但他俩的年纪相差较大,关系自然就不那么亲近。
Jackie语气轻松得仿佛他们是朋友:“所以,和她分手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单身吗?”
听到她这么自然的发问,刘与邱在再次想起周凌薇。
认识她那年,她24岁,比眼前这位还大上几岁,她那个时候小心翼翼,尊卑有序,哪敢问他这些问题。
下个月,她就27岁了。
至今,她都没问过,不是不敢了,就是不提。
倒是偶尔听到他和刘母的对话,她会试探性地嫌弃他年纪大,再侧面催他找对象。
很妙。
像是在催他主动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似的。
是周凌薇想断了吗?所以推他做那个「坏人」。
他的确是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明知道她年纪不小了,他出生成长于自由开放的美国,都会被刘母催婚,那她呢?
他不应该耽误周凌薇。
可她是个成年人,不想继续,她可以先开口。
只要她提,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那你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Jackie的提问截断了刘与邱的不安,又引起他的思考:喜欢的人?
目前和他关系亲近的异性只有周凌薇。
他喜欢和她相处,喜欢和她交谈,喜欢看她笑,看她怒,看她在别人面前不曾有过的任何一面。
他却不认为这是喜欢。
即便有,那也不会持久。
他太了解自己了,他的真心会给工作、给朋友、给旅行,好像不太能给伴侣。
刘与邱无奈摇头:“我可能没有喜欢人的能力。”
Jackie扑哧一笑:“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我觉得啊,你就是没遇到那个miss right.”
他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脸上浮出一丝客套的笑意。
她适时地调整气氛:“对了,听说Jamie要来北京工作。”
虽然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刘与邱依然记得章洁米常常因为异国跟他争吵。
他这个人不爱和别人有冲突,两个人一有矛盾,他便想着解决问题,于是提议让她来北京。
她当时拒绝得很果断:“我绝不会离开纽约。”
如此几次反复沟通,刘与邱便放弃。
后来她如愿地留在纽约,也那里结婚成家。
敛回思绪,刘与邱:“嗯?她不是——”
Jackie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的婚姻似乎并不那么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