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予压根不搭理高山说的交杯酒不交杯酒的，她接过酒杯，豪情万丈似的，一饮而尽，不过一杯，酒气上涌，她就有些站不住。
“妹妹好酒量，不过我家绪绪好像没领情？”高山笑吟吟地指了指方向，果然，迟绪哪还在原地站着，客栈来了新入住的客人，带的行李似乎有些多，迟绪过去搭了把手，“小迟绪啊，花心着呢，作为过来人，姐姐好心劝你一句，成年人的感情还是别太当真。”
当真了，尤其是跟迟绪这样的人当真，到最后吃亏伤心的只会是自己。
林霁予没作声。
不远处，迟绪帮人拉完行李就松了手。
“你有点眼熟？”来人来回打量着迟绪的脸，像是不太确定，“你是……靳城的吗？”
她又看向身边人，似乎是在争取同伴的认同。
然而同伴只是摇头，表示自己认不出来。
楚思晴越看越像，“迟绪？”
迟绪淡淡嗯了声，“认识？”
“我们是一个初中的，我初一的时候，你初三，有一次饭卡没带，你帮我刷过卡。”楚思晴像是很意外会在遥远的揽月山遇到老乡，“刚刚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于楚思晴而言，认识迟绪是因为初中的时候，迟绪和她隔壁班，可迟绪认识楚思晴却不是初中校友的缘故。
“老板来了，你找她办入住吧。”迟绪指了指高山，“就她。”
“迟绪，”楚思晴叫住转身欲走的迟绪，“你明天也上揽月山吗，不然我们一起组个队？我听说揽月山的路很难走。”
迟绪的脚步顿住，“你们租车来的还是……”
“我们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同伴开了口。
“然后你们还拖着这么多行李？两个男朋友？”迟绪怪费解的。
楚思晴：……
“他们去停车了，我们租了车，对这边不太熟。”
“两个男朋友一起停车？”迟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这时林霁予挪了过来，当着楚思晴的面牵起迟绪的手，“怎么了，绪绪。”
“哦，她们问我们组队不组队。”迟绪指了指楚思晴两个人，“组吗霁予？”
林霁予摇头，“不组，我怕热闹。”
迟绪这才眉开眼笑，“不好意思，凑不上了。”
楚思晴似有遗憾，“这样啊，好可惜，迟绪，你现在还在上学吗？”
“绪绪，我有点头晕，高山的酒劲有点足。”林霁予扶了扶额，“我们把粉打包回去吃吧。”
“好。”迟绪应下，“先失陪，改天有机会再聊。”
楚思晴也不是没眼力见的，当即应下，然而她心中知道，迟绪连交换联系方式都没提出来，又怎么会有“改天”。
擦肩而过时，高山把粉递了过去，“喏，悠着点，隔壁住人了的。”
迟绪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林霁予却无端红了脸。
“是你认识的朋友吗？”离开大堂的环境，林霁予才开口问了出来。
“如果我说，是我梦境里曾经出现的人，你信吗？”迟绪蓦地转身，瞧见林霁予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傻缺样，轻笑了声，把房门打开，“给我吧，各回各房。”
林霁予却像没听见似的，径自走了进去，“我信，你会告诉我你的梦境吗？”
迟绪：……
“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哈。”
尤其是进来就进来吧，还自来熟地把外套脱了挂她这，悠哉悠哉在沙发椅上坐下，一时间她都搞不清这究竟是谁的房间。
“我想听你的梦，应该很有趣。”林霁予眸光平和，语气也是，沉静却坚持的模样倒是叫迟绪拒绝不了。
挨着林霁予坐下，在她边上慢吞吞吃着粉，两三口便吃不下了，“她是我前女友，梦里的。”
“和谢钰涵一样的前女友吗？”
林霁予好奇，高山、商湜，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告诉她，迟绪花心，甚至连迟绪自己都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她从未见迟绪正经地交过女朋友，甚至连往来都没有，更别提带人回家过夜。
迟绪沉默良久，才道出一句：“不太一样，在梦里，我曾经很喜欢她，梦里的我没有跳级，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高中就在一起，我是五年制，她是三加二，也读五年，大三分的手，后来我和谢钰涵在一起又分手，毕业了大概一年，又遇见了，短暂复合过，后来……家里给她安排相亲，再后来她结婚了。”
“她相亲的时候，我们还住在一起，她没有告诉我相亲，但我们彼此都知道，我告诉她，如果结婚了，不要叫我，婚礼那天，她就真的没有叫我。”
“为什么……”林霁予很是错愕，“会有这样的梦，是预知吗？”
迟绪明明只是在初中时期遇见过楚思晴，又为什么是这样……
“或许是我的另外一种人生？”迟绪扯了下嘴角，“在她选择去相亲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或许是太喜欢了吧，在明知的前提下，一次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又在每一个深夜去接她回来，我们默契的不会谈论这个相亲对象，哪怕其实我想知道想知道得发疯。”
这是林霁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来自迟绪的喜欢，然而这份喜欢却不是给她，给的是另外一个人，想听故事的人是她，听完过后，舌尖发苦的也是她。
迟绪对楚思晴的形容还是——
“或许是太喜欢了吧”。
“那你……你现在喜欢她吗？”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掌心触碰到沙发的皮面时好似惊惶不定的心才能勉强找到一个支撑点。
迟绪却答非所问：“有时候想起那些梦境，想起高中时候心情不好，会有自伤的行为，她总是带很多药在身边，在每一次的发完脾气后给我上药。”
这样的事，林霁予也做过。
那一次，她开口说的那句“好久以前”，正是想起了楚思晴。
林霁予仿佛在这句话里找到了迟绪给她的答案，喜欢，要不然……怎么会主动过去帮忙。
然而迟绪却说：“梦里我以为我会一直喜欢她，以为我会在角落里看着她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人生，那么我的人生就足够了，梦醒过后才发现不是，我没那么深情，甚至我还觉得她就是个拎不清的傻*，只能说感谢我们都不算不体面的人，彼此放过得挺痛快。”
林霁予无形中如同坐了个过山车。
在迟绪说出“还觉得她是个傻*”的时候，她甚至阴暗地在想，这句骂人的话实在是过分可爱。
“说起来，我梦到这些或许是因为你。”迟绪莫名其妙，又把锅甩给了林霁予。
林霁予一愣一愣的，“为什么……”她更不认识那些人，不论是谢钰涵，亦或是现在的楚思晴。
“哦，我回忆了一下，”迟绪面无表情，“当时我想和楚思晴睡的时候，楚思晴拒绝了，我在那跟个傻瓜一样想着，也好，不一定能走到尽头的感情，我去拿她的第一次做什么，不如让她完完整整去结婚，前前后后纠缠了八年，八年，我谈了个柏拉图恋爱。”
跟林霁予也算是半斤八两了。
说完，迟绪忽然发起癫，在沙发上尴尬得直打滚，“我是什么清朝来的人吗我居然还要在意第一次不第一次的，我病太大了简直了。”
病大到想疯狂扇自己巴掌的程度，尴尬到能原地抠出一百栋别墅，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啊，迟绪当真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霁予：……
“别打自己。”她握住了迟绪的手腕，然而她的动作到底没有迟绪的思维快，白净的脸上已然留下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有些刺眼，“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她是一个拎不清的傻……”
林霁予说不出“傻*”，她皱着脸，再度美化了迟绪的用词，“傻瓜。”
“你还形容得怪甜蜜的，”迟绪有些好笑，对于林霁予的问题，她想了许久才回答，“我有个很好的朋友，算是发小吧，小学里就认识了，关系一直很好，后来高中也分到了一个班，和楚思晴谈恋爱的时候，吃喝拉撒都带她，后来我和楚思晴分手，她去表白了。”
楚思晴没有应下这份表白，迟绪是毕业后和楚思晴短暂复合，才知道这件事。
“从那之后，楚思晴和她一出去我就很不舒服，”迟绪倒也没美化自己的行为，她向来实事求是，哪怕上一世，她也不是什么完美的好人，甚至在感情事上处理得一塌糊涂，连正常人都不如，“时间久了，吵起来了，我有点脑残，小火发给了楚思晴，大的火气全给了那个发小。”
“她性格也是有一点茶吧，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骂起来挺没品，什么脏话烂话都说得出口，现在想想，我才是真脑瘫，跟我不去责怪出轨的没有把控好分寸感的正主，反倒去责怪一个……”
这些都是迟绪后来才梳理出来的东西，“虽然她也不好，茶里茶气特理直气壮你懂吗，我又是那种就算道理在我这都不敢挺直腰板说清楚的窝囊废，就憋屈，憋屈到最后，楚思晴结婚了，最好的朋友也没了，唏嘘。”
所以这一世，她生不出一点要和这两个人接触的意思。
即便再见，余下的也只有恍如隔世的唏嘘。
哪里还有什么喜欢，或许那份喜欢，早就在楚思晴每一次的相亲里消磨殆尽了。
“你是……窝囊……”林霁予拧眉，像是又在自己的词库里寻找词汇来美化迟绪的话，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出窝囊废的近义词，最后只能改口，“迟绪，你不窝囊。”
如果迟绪这样的都算窝囊，那她算什么呢，任人刀俎的鱼肉吗？
“是吗？”迟绪唇角扯了扯，瘫了下去，林霁予见状，往那边凑了凑，好叫迟绪能拿她的双腿做枕，迟绪有气无力，“随便吧，我现在是挺不窝囊的，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两级反转吧。”
那种莫名的割裂感再度升起， 有一刻，林霁予恍惚生出迟绪所说的梦境，不是梦，而是她亲身经历的错觉。
但比起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错觉，照迟绪的梦境来看，她应当是不会再喜欢楚思晴才是真。
林霁予抬手，轻柔拨弄着迟绪额前的碎发，“绪绪，不喜欢的话，我们明天早点走？”最好是和楚思晴这一群人完美错开。
“我是随便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遇见了也不会突然喜欢，而且我和你一样，痛恨出轨。”
林铮有没有出轨不好说，谁也没证据，可她的爸爸是真真正正出轨了的，迟绪甚至跟着简卿柔去抓奸，结果迟朝阳的朋友说只能带一个人过去，为了挽回迟朝阳，简卿柔放弃了自己去到现场，让迟绪一个小朋友去捉她爸的奸。
那天晚上，迟朝阳包养的女人割腕，鲜血流了一地，迟朝阳在医院守了一晚，迟绪被送回家里，被简卿柔大骂没出息，她质问她为什么不上去直接扇那个女人一巴掌。
也是那一晚，简卿柔手里握了一瓶安眠药，无数次想要吞完，后来她说，看见迟绪小小的一只，不想她年纪小小就没了妈妈，可怜得很，放弃了。
“霁予，你好像不喜欢楚思晴，为什么呢？”迟绪挡住了自己的耳朵，也挡住了林霁予手欠总拧她耳朵的动作，“我的耳朵这么好拧，上瘾啊？”
拧一下就够了，怎么还拧不停了呢，这会儿耳朵热得发烫。
“好拧，”林霁予却跟没察觉到迟绪的阴阳怪气，欣然点头，“绪绪，你的耳朵又大又软，和清明的一样。”
迟绪气的直接爬起来跪坐在林霁予身上，掐着她的脸，“拿我跟狗比，它是你的小狗，我也是吗？”
清绝的脸被迟绪扯出个歪歪扭扭的模样，林霁予反手环住了迟绪的腰，“绪绪，如果你想的话。”
迟绪：？？？
“我想个屁还我想，还有，你这个见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在跟我玩什么dom？”
幽深得不行，还怪带感的，这拦腰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强势了。
迟绪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不能啊啊啊，林霁予是个小窝囊，她就是单纯看不惯小窝囊被欺负，对，就是这样。
然而迟绪丰富的词汇又踩到了林霁予的盲区，她有些茫然：“dom……是什么？”
迟绪轻咳一声，“没什么，你快去看你的小狗吧，这里没有你的狗子。”
林霁予闻言，慢腾腾地低下了头，“我喂过清明了，绪绪，如果晚上高老板来敲我的门，我不敢。”
迟绪静默不语，静静看着林霁予表演。
林霁予等了半天想等迟绪接话，可惜迟绪也不是个傻的，就等着她自己把目的说出来，她犹豫许久，才支支吾吾开口：“我可以住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