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携两个皇子出逃的那晚,在城北就遇上了阿尔穆苏精锐的伏击。
眼看自己带的千羽卫就要支撑不住,睿帝像是正正掉进陷阱的猎物,只能断尾求生。
她猛地扯下身上的帝王衣袍往姚崇英身上一披,将与自己体格差不多的姚崇英推了出去,自己抱了玉玺往反方向逃,结果慌不择路地一脚踏空,连滚带爬地翻下了一个小坡,被埋伏在坡下的阿尔穆苏士兵当场抓获。
阿尔穆苏是打猎的好手,她知道如果要猎狐狸,用同伴钓同伴最好使,于是她将睿帝用铁笼关住,只留两人看守,带了人马假意前往别处搜寻。
夜深人静之时,果然有一个身影摸黑到了铁笼前。
来的是老十一姚崇裕。
只因她出宫时便换了一身姑姑的打扮,所以未被识破,趁着千羽卫和北霜人厮杀的时候,她偷偷爬进了灌木丛深处躲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母皇被北霜人抓走,却也不敢发出动静。
一直熬到月上中天,见北霜人放松了警惕,她这才偷偷溜了出来,直奔关押母皇的铁笼。
姚崇裕或许是皇城这片小天地中搅弄风云的夺嫡好手,但是一旦把她放在真实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剥离了她那身与生俱来的富贵皮,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存活下去。
睿帝一看鬼鬼祟祟上前来的女儿差点没气得撅过去,低声骂道:“不中用的蠢材,上赶着自投罗网吗?还不快滚!”
姚崇裕双手握着栏杆激动道:“母皇,我不走!”
睿帝叱道:“优柔寡断的东西!现在可不是什么母女情深的时候,快走!”
“母皇,我要走的,但是走之前要跟你讨个东西。”
姚崇裕的表情天真如稚子,语调中却透着冰冷和疯狂,“母皇,你已经走不了了,八姐也被你推出去抵命了,那方大印不传给我,还能给谁呢?”
睿帝心中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到底养出了怎样一个怪物。
不愧是她的女儿。
姚崇裕目光热烈又疯狂地等着自己的母亲妥协,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她还未出生,她的父君就要和其他的侍君斗,出生了要和别的皇子斗,同龄的皇子夭折后她七岁封王,又开始和八姐斗。
她真的精疲力竭,斗得太累太累,眼前悬着的那个皇位和大印似乎就是她毕生的归宿,只要拿到那一方大印,她就终于可以歇歇了。
然而当长剑从身后刺穿至胸口的时候,她才幡然悔悟,她终究是求不得,也拿不到了。
长剑被猛地拔出,姚崇裕看着胸口喷涌的鲜血,又呕了几大口血,喃喃说了句什么,轻飘飘的,被晚风一吹就散了。
她软软地倒下去,露出身后姚崇英恶鬼一样癫狂的面容。
睿帝大惊失色,她以为姚崇英必死无疑,谁承想她的女儿却又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姚崇英被裹了皇袍后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就算有千羽卫舍命相护,但还是受了重伤,加之不久前被暴揍的伤也没有好利索,生生断了一只手臂才勉强留了一条命在。
她捡了一把长剑当拐杖,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往前挪。
仅凭一口气吊着,她还不能死。
她一定还要再见见自己的好母皇,问问她是否真的没有心,问问她自己是不是一颗随时能被抛弃的棋子,问问她之前那个陪自己骑大马举高高的母亲去哪儿了?
冰冷的铁笼外,看着妹妹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还有铁笼里那个体面全无的庸懦妇人,姚崇英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姚崇英向笼内之人伸出了仅剩的那只手。
睿帝眼中一惊,下意识地将玉玺藏在身后。
姚崇英笑得惨淡,“妈妈,你以为我还在乎那个破玩意儿吗?我只想你抱抱我,像小时候一样······”
睿帝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真情,她放了玉玺,慢慢挪到姚崇英面前,隔着寒凉如冰的铁笼抱紧了自己的女儿。
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拥抱她,当年的小豆丁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
阿尔穆苏见时机成熟,带着大队包抄了过来,熊熊燃烧的火把群飞速靠近。
睿帝拥紧姚崇英,从怀中摸出匕首,快准狠地插进女儿的心口。
姚崇英的泪水落下,她死在了最幸福的一刻。
冷月如钩,姊妹至亲的鲜血融在一处,殷红如一,浸透了同样冰冷的大地。
睿帝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囡囡,别怪妈妈,被她们抓到的话,只有一个王能活着······”
巴兰尔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昔日尊贵的元宁皇帝,嗤笑道:“你们南州人不是有句老话叫虎毒不食子吗?看来你这皇帝还真是比老虎还要狠毒啊。”
睿帝不但不恼,反而笑了:“所以呢?你杀了我吗?杀了我,你以为自己还能进得了这元宁城吗?”
巴兰尔没想到这昔日里还算有几分威名的元宁皇帝,竟会说出如此泼皮无赖的发言,一时失笑。
不过睿帝说的确实对,如今能继承元宁正统皇位的血脉已尽,只有留着她才能威慑城中之人。
巴兰尔对阿尔穆苏道:“将她绑了,随我到阵前去,让元宁的狗杀才们把敖云其其格还回来。”
阿尔穆苏闻言大惊,扑克脸都生动了许多,“敖云被抓了?”
“急什么?我们手里有王牌,还怕她们不放人吗?”巴兰尔最见不得她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
“是。”阿尔穆苏忧心忡忡地应答一声,拽了睿帝就往阵前去。
巴兰尔骑一匹北霜混血宝马小跑上前,马后用绳子牵着一人,踉踉跄跄地跟着跑,后来跟不上直接被拖行至城下。
姜麟悦眼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被拖行的人是睿帝!
巴兰尔将睿帝拖到身前,揪起她的头发让城内的所有人都看看清楚,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被俘虏了。
城中之人无不震惊,无不愤怒。
巴兰尔大声说出自己的条件,要姬彻开城门,同时放人,否则就要她们的皇帝在阵前血溅三尺。
无论是北霜兵临城下还是弃城而逃,哪怕是手刃女儿的时候睿帝都没有破防,但听到现在锦都中话事之人是姬彻,又看到城楼上威风凛凛,不动如山得比自己更像皇帝的姬彻时,她瞬间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