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加文有自己的考虑,现在灾荒情况越来越严重,流民四处丛生。
院落周围多多少少也有十多户人家,真要出什么事,一声铜锣声就能够得到邻居的帮忙,且那些流民除非饿到要死的地步,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敢直接来抢。
倘若蕾拉带着老仆赶着仅有的牲口去饮牛坑,荒郊野地的出事,那就不妙了。
于是加文再三交代后,才纵马赶往远处的集市。
到了地方已经晌午过半。
腹中饥渴的加文将狼皮出售,换来四个金币十二银币,驻足酒馆要了些吃喝。
“你们听说了么?阿卡迪奥家族要发生内战了!”
“开什么玩笑?老公爵稳坐白城荣耀宝座,旗下更有众多骑士拱卫,谁敢造反?”
“我胡说?你去问问从东部领地过来的商队,他们亲眼看到临山城的谢比尔侯爵召集麾下战团,联合泰尼亚佣兵团向西北荒原进发,灭绝家族那位卑贱血统但是刚刚进升骑士勋位的吉森大人。”
“我好像也听说了…有人传闻,吉森大人从帝国南方匆匆赶回来后,请见了因利亚公爵,可是老公爵似乎对这个晚辈没有太多的庇护,不得已之下,吉森大人只能集合雪原谷的部落兵团向东部进发,抵挡谢比尔的兵锋。”
“唉…日子本就难过,偏偏这些大人物还不安生,真要打起来…不管他们谁输谁赢,我们算是惨喽。”
旁边的酒客们趁着酒劲上头,自顾说着领地内的消息。
偶尔有人大着胆子骂上几句,不等身边人起哄,酒馆的老板就发出呵斥,赶走这些胆大妄为的混账,毕竟身为阿卡迪奥家族子民,吃着家族的饭,还骂家族的名,这事要是传出去,刀子砍头都是轻的,起码得五马分尸。
酒馆老板就是做生意的,肯定不想找麻烦。
一通教训后,酒客们散的差不多,酒馆老板看到已经吃完发呆的加文,道:“朋友,你这是?”
回神的加文问:“老板,刚刚那些人说的事是真的么?”
“朋友,你是聋子么?我已经说过,在我的店里不准擅自谈论领主的任何事,我不想找麻烦,你赶紧走吧。”
面对酒馆老板赶客的态度,加文干脆的拿出两个银币:“老板,我问你…他们说的是真的不?”
在银币的加持下,酒馆老板立刻变了态度,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他顺势坐下道:“朋友,你是干什么的?打听阿卡迪奥家族的事做什么?”
“我是皮货商,最近想走一趟北边的商路,去诺德赚些钱,只是刚刚听那些人说什么家族内讧的事,就想确定一下,免得到时后北边商路断了,影响收入。”
随口的理由让酒馆老板没多想,笑呵呵的用手拿走那两枚银币,道:“他们说的不假,大概三天前,临山城的谢比尔侯爵已经率领东部领地的战团过家族白城地界,往西北荒原赶去,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到滚风草原了,不过你是往北去诺德贩货,恐怕路已经断了。”
“为什么?谢比尔侯爵是走的白城领地往西,怎么北边商路就断了呢?”
“唉…谁知道谢比尔侯爵怎么想的…竟然联合雇佣兵团对付自家人,而且那支佣兵团走的路线就是北部边界线。”
酒馆老板也忍不住抱怨:“那些个土匪混账,自从他们从北边往西进军,不少途径东部领地的商队都被劫了,前天…我从瑞博莱特城那边的一家酒厂约定的今年初夏新麦芽酒,满满十大车往这边运,已经被抢了…连马车都不留下。”
“竟然这么狂妄?东部领地的那些附属地主农庄及镇子治安官就没有管么?”
加文追问,酒馆老板顿时瞪眼唾口:“那些瘪三管个球…谢比尔侯爵发的话,谁敢管?因利亚公爵么?他老人家住在白城里哪晓得这些…”
不知是不是损失造就怒火胆子**,酒馆老板竟然骂咧起来:“什么狗屁阿卡迪奥家族的嫡系血脉正统成员,所做的事根本不考虑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最好让他死在吉森大人的剑下。”
恰好镇子的治安卫走进来。
酒馆老板见状,扔下加文惦着笑脸迎上去:“大人,您怎么来了…”
“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说什么不恭的话没?”
“没有…来到都是附近的农民和一些商人,我这里很安稳的…大人,您坐,我给你上些好酒好肉…”
瞧着酒馆老板卑微的模样,再品味他刚刚说的话,加文眉头紧缩,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
加文心中升起一股懊恼感。
当初他尽心效力家族,忠于谢比尔,可结果确实良言换来鞭刑和牢狱,骑士勋位及农庄被削,反之再看吉森的所做作为。
听说西北荒原的雪原谷里日子安逸祥和,田地丰收。
就冲这一点,加文眼中已经看出吉森和谢比尔的高低。
“唉…”
不觉中加文叹息起来:“如果当初没有听从谢比尔的命令与吉森为敌,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
且天色也阴沉下来,跟着豆大的雨点由慢到急,从云层中冲出。
于是加文只能就近寻找避雨的地方。
同一时间。
阿卡迪奥家族东部领地的北边边界。
奥列西格率领泰尼亚左千队缓缓向西,奈何雨势越来越大,奥列西格只能下令就近扎营休整。
“该死的谢比尔…本来路就远,偏偏还让我们绕道走边界线,真是可恶。”
临时搭建的帐篷下。
左千队大旗官图尔骂骂咧咧发着牢骚。
面前喝酒的左千队参谋毕加林喘了口气,道:“这些话少说,要是让副团长听到,少不了赏你一顿鞭子。”
“切!”
图尔并不在乎,毕加林也知道眼前家伙的秉性,顺势把酒袋递上去:“喝几口缓缓,晚会儿记着去巡帐,别让那些兔崽子私自行动,最近他们的手脚不干净,已经惹来阿卡迪奥家族东部领地一些附庸地主的声音了。”
话落。
一名佣兵跑过来道:“毕加林参谋,副团长找您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我这就去。”
毕加林离开后。
图尔喝着干涩的朗姆酒,几下砸吧,麾下佣兵队长赶紧从牛皮袋里掏出一些面包和豆饼。
“大人,请。”
瞧着干瘪的食物,图尔暴躁起来:“大冷的天连热乎的肉都没有…真是废物。”
闻声。
佣兵卫队长苦笑着解释:“大人,咱们这次带来的粮草并不多,况且路途还有一半,副团长下令得控制日常消耗。”
“混账。”
又是怒声。
佣兵队长只能小声道:“大人,要么咱们去找些下酒的饭菜?”
望着外面哗哗的大雨。
图尔呵斥:“你是哄老子玩么?这狗屁天气去哪找?”
“大人,我刚刚留意了一下,附近有个村落,离这里也就十多里,快马几刻钟就到,顺利的话赶在天黑前就能回来。”
“这个…”
起初图尔还有些犹豫,毕竟这种乱伸手的事十分不光彩。
可肚子饿着更不舒服。
一念之后。
图尔起身:“走!”
夕阳西下的雨幕中。
十多骑全副武装的家伙策马狂奔。
很快就来到饮牛坑附近。
放眼望去。
远处零零星星有十多个相依的院子,想来是这附近的小村子。
“能不能饱腹就看这些贱骨头的口袋有什么东西了。”
“不过你们给我记住,绝对不能杀人。”
面对交代,佣兵队长和几个糙汉骑手连连点头。
很快。
图尔一行来到一家院落前。
低矮的土墙,透风的木门,这种防护程度对于佣兵而言,就像不存在。
‘咣’
一名身穿皮甲腰挂长剑的大胡子佣兵踹开门。
屋里的汉子吓了一跳。
再看清来人后。
汉子直接将妻儿护在身后,抡起面前的板凳。
可大胡子佣兵哪里在乎这些,满脸笑意的上前:“把钱和食物交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强盗…”
“听不懂话?蠢货!”
一脚上去,大胡子佣兵将汉子踹翻,女人吓得抱住孩子就往外走,大胡子反手一巴掌,将女人扇翻在地,剩下个半大崽子哇哇直哭。
紧随其后的佣兵队长示意大胡子麻溜点。
哪成想俩人在翻箱倒柜的时候。
半大崽子突然跑出门,拉响了门口屋檐下的铜锣。
石头与铜锣相撞。
‘当当当…’的声音响起。
佣兵队长一惊,直接吼道:“快按住他。”
哪成想大胡子佣兵心急手狠,一个箭步上来,抡起拳头将半大崽子打翻。
半大崽子一头撞到门坎的石阶上,血流如注,抽搐几下,显然死了。
屋里的汉子从地上踉跄爬起来,看到儿子被人杀了,哪怕自己势弱不敌,也憋着那股子血气,抡起镰刀冲来。
见状。
佣兵队长习惯性的拔剑一挡,反手一挥。
汉子直接脑袋滚落。
眼瞅着出了人命,佣兵队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箭步到女人跟前,又是一剑,送她去见了神明。
“一群刮躁的蝼蚁。”
外面。
正在树下等候的图尔听到突然响起的铜锣声。
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周围那些院子里都传来动静。
加文院落。
蕾拉正在纺纱。
忽然。
两个儿子跑进来。
“母亲,小驼鹿家响铜锣声了,肯定出事了。”
大儿子彼得罗加文急声。
小儿子尼维加文更是从墙上取下短剑,递给彼得罗。
这一幕可把蕾拉吓住。
“你们要干什么?不准乱来!”
“母亲,我们在这里生活不易,小驼鹿家在我们刚来的时候帮忙盖房子,喂牛,现在他们有事,我们必须出手,这也是父亲教我们的骑士信仰。”
彼得罗硬声一句,带着弟弟就冒雨冲出去。
“快,快跟着他们。”
事发突然,蕾拉也慌了神。
三个老仆之前也是跟随加文多年的老兵,自然懂得情况,纷纷回屋拿出剑和盾牌跟上去。
夕阳的雨幕下。
饮牛坑附近的农民聚居地。
十几个各家的青壮汉子已经围过来。
反观图尔这些人。
虽然佣兵队长的无能导致事发,杀了小驼鹿一家。
可这些蝼蚁贱民竟然敢围堵自己的路。
那无异于在和死神打招呼。
“该死的蝼蚁贱种,立刻滚开,否则你们的脑袋将会换个地方。”
佣兵队长怒声发话,身后的佣兵驱马上前,拔剑威慑。
但彼得罗和尼维兄弟已经看到小驼鹿一家的惨象,这让他们愤怒无比:“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账,必须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奈何彼得罗和尼维这些年轻人血气高涨,失去理智。
可三个老仆看出不对劲儿。
其中一人拉住彼得罗:“少爷,对方不是一般的强盗,他们是佣兵,我们无法应对的,为了避免流血事件升级,还是算了…”
“可小驼鹿一家就这么白死了…”
彼得罗怒气冲涌。
“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边图尔还在犹豫怎么脱身,哪成想佣兵队长看着眼前的局势,凑到跟前低声:“大人,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要是留下活口,麻烦总会在的…不如…”
听到这话,再看看四周气势汹汹的农民,图尔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伴随他拔出腰间的长剑。
天上的雨幕也在这一刻更加稠密。
……
入夜。
大雨总算停了。
望着格外明亮的夜空,加文在林子里过夜的念头,再次踏上返家的路。
将近深夜。
加文赶到了饮牛坑。
只是股味道让他提起警觉。
仔细嗅了嗅,竟然是浓浓的血腥味。
霎那间。
不好的感觉犹如天雷冲上头梢。
“难不成…”
在不安的笼罩下,加文奋力甩鞭抽马,往家赶去。
片刻后。
加文冲进村子。
放眼看去。
各家各户都大开着门,地上更躺着尸体。
伴随着惊恐压抑。
他冲到自己家。
当头一幕就让他感觉头皮发麻。
屋门前。
儿子彼得罗断了一臂,脑袋滚落一旁。
两个老仆躺在一步之外。
妻子更是被吊在房梁上。
如此景象几乎将加文的血肉给撕裂。
一息过后。
犹如野兽般的咆哮从加文的肺腑中喷出。
“可恶…可恶啊!”
“该死的神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要这样…”
足足数息。
加文才从冲击下缓过一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