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太子的亲信,其余人都退了下去,太子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沈聿明还不至于蠢到在这里对他动手。
“怎么,这是想通了,要把赈灾的银两给孤了?”
沈聿明把一张字条移至他面前,“皇兄想来不愿见到沈承熙得志吧,你出来几近一月,朝中官员对你颇有微词,我们不若联手治水患。”
太子狐疑扫他,他们的关系不说多好,但至少不愿看到对方得势,沈聿明的脑子是被泥沙糊住了,还是他真有这般爱民?
沈聿明任由他打量,“皇兄你作为大梁储君,从小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臣弟这一路走来,扒过树皮,吃过草根,只是臣弟命好,得了旁人相救。但外头的百姓如今寄希望于朝廷,得到的却是满腹的污水、观音土。”
“若再这样下去,万民失命于水患,而皇兄也将失信于朝野,而最后的赢家只有沈承熙。”
太子看着字条上的娟秀字迹,陷入沉思,他能成为太子,是因为背后站的是崔家,但也因此让父皇不喜。
开国的四大世家,如今只剩崔家和郑家,父皇下一个要动的,没准就是崔家了,他得多为自己筹谋。
“你要孤如何做?”
夜幕拢住光线之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村外响起,尚在忙碌的人抽空抬起头,见来者一身甲胄,腰间悬挂的佩剑随着马儿的跑动上下颠着。
为首的那人头戴黑冠,着黑色立领暗纹长袍,端的一副意气风发好儿郎的模样。
此人正是云暮。
她前几晚没应下卢靖的要求,对方还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向她透露,不过短短几天就把黏土砖转移,这么大的动作,只要她派人去查,定然什么都瞒不住。
造瓦司虽归铸造司管辖,但却设在了京城外五十里的泗湾村中。村子旁便是一条大江,方便瓦工挖土造砖。
云暮用剑柄敲了敲面前的门∶“打开。”
造瓦司掌事的心揪了起来,暗中掐了掐虎口,逼得自己冷静∶“将军,这下官也不知如何打开啊。”
云暮闻言,头偏了几分,疑惑瞧他:“掌事前几日才派人把黏土砖搬来此处,怎会不知?”
掌事面上的血色褪去,他干笑了两声:“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黏土不都尽数运至城中了吗,这里怎会有黏土砖呢?”
“你们都退下。”
云暮话尽,金吾卫带着火把退避三尺,四周暗得只能看见轮廓。
“自从皇上下令建摘星阁来,你们便开始着手准备黏土砖,虽也送去阳陵,但也不至于半块黏土砖不剩。”
“摘星阁要展大梁国威,误了进度,你以为贵妃娘娘能护住你的命?整个造瓦司的的人都要因你被夷九族,你就不怕他们变成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掌事还试图辩解,却有一人忽抱住他的腿,带着冷意的触感在腿部蔓延开来,掌事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他尖叫了一声,“有鬼啊!”
欲抬腿去踹,谁知又有一只手从后伸出。
“掌事,我不想死。”
“掌事,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掌事……”
半死不活的哀求声配上呜咽的风声,把胆小怕事的掌事吓得不轻,他紧紧扒着门,“云将军,有鬼,救我!”
“掌事,他们是活人,你怕什么?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云暮手一扬,金吾卫举着火把上前,火光照亮地上之人的脸。
掌事缓缓低头,眼中惊惧更甚:“你……你们不是死了吗?不,你们是鬼!”
跪地之人松开手,恨恨瞪他:“掌事大人,好处你独吞也就罢了,还想要咱哥几人的命,若不是恰巧被人救下,今日来找你的真就是我们的鬼魂了。”
人是被云暮带来的,也只能是被他救下,临开门前,掌事问云暮:“若我打开此门,云大人可否饶下官一命?”
本就没打算杀他,但她不介意卖给掌事一个人情,“掌事,这些东西本就是朝廷所有,你的命可得要其他东西来换。”
……
傍晚时分,江畔之人纷纷捧着缺了口的破碗往城门口奔去,有几人远远落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正是今日得罪了沈聿明的那几人。
被派去疏通河道后,那几个受过他们欺负的人一鞭一鞭抽在他们的身上,几人在心中恨恨发誓,来日得势,定要把他们踩在脚底下。
眼看着队伍排起长龙,几人作为官差,在江城横行霸道惯了,便直接走到队伍的前头,看到施粥的还是曾经的好兄弟,他们把碗往桌上一放,指着碗唔唔了两声。
劳累了一天,腹中正空,恨不得抱起桶就饮,施粥之人只看了他们一眼,挥手道:“去去去,后边排队去。”
他们气得想骂人,但舌头已经没了,想骂都骂不出声,正欲抢过木勺自行舀粥,就被人推搡到了一边。
怒火在看到来人是顾家家丁时,很快就被浇灭,他们唯唯诺诺地站到一边。
顾家的家丁伸头看了一眼稀粥,嫌恶道:“怎么稀得喝水似的?你们私吞了?”
“这是本太子下的令,你有异议?”
太子和沈聿明施施然地出现在城门口,盯着食盆外的那个顾字,疑惑道:“顾家家大业大,前些日子还不时在江满楼设宴,顾老爷出手阔绰,现在竟然沦落到来和百姓抢食的地步了?”
“还有,你们见了孤和秦王为何不跪?”
除去顾家人,所有人在太子出声的那一刻已经跪下。
家丁冷汗涔涔,不知做何解,只能跪地不语。
太子这才移开目光,沉声道:“都起来吧。”
“孤来了江城这么久,日日为水患忧心,今日特意和秦王抽出时间前来施粥。”
他冷冷地盯着垂头的那几人:“凡事都要讲规矩,若谁再敢仗势尖队,那他的小命也就不保了,若谁能揭发尖队之人,若情况属实,谁就能多领一碗粥,但如果是诬告他人,那就休怪孤无情。”
说完,那几个被割舌之人灰溜溜地跑回队伍末尾,而顾家的家丁却仍站在原地。
太子弯腰抓起一把土,撒向装着粥水的木桶中,拿起木勺搅动了几下。
顾家家丁怒道:“太子殿下,您把土撒进去,要我们怎么喝?您是想饿死咱这些老百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