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所以田立人见到是太子本人。
太子今年二十有四,娶的是镇守西北的彭华将军之女,两人已经有两个儿子。替他留在京中虚与委蛇的是太子舅舅家的二表哥,因幼时两人容貌相似,梁家便把那孩子雪藏了,直到十六年后皇子单独立府,他一跃成了皇子,而真正的皇子进了西北大营。梁国公与彭家乃是通家之好,所以才放心把人送去。
然后京城这边的梁二公子一边学着当纨绔一边躲避刀光剑影、魑魅魍魉。战战兢兢过了八年,总算修行圆满,各归其位。
梁二公子此时已经报复性的游山玩水去了。什么江山社稷,去他大爷的,与他何干!
此刻见到太子真身,田立人是激动的,他指望着这位接任者能涤荡乾坤,给死气沉沉的朝廷注上一剂强心针。当然他并不懂什么强心针,他只觉得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目光坚毅,使他敢去憧憬未来。
太子刘珏也在观察这位田夫子。当年进士坠马,他已经着人探查又从田世昌的字里行间进行佐证,真相竟然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不贪图富贵、受得住磨难的人,这人能把子女学生培养得文武全才可见是个胸有沟壑的。
所以当父皇推荐此人时,他便觉得要与这人深谈一次,最好能君臣相宜。
田立人也没想到他居然在御书房留了半日。太子询问了西南的各项事务,甚至两人还探讨了西陲边境的治理之法。离开时,太子说了一句话:“姜朝家的宅院虽然破旧了,收拾收拾也能住得,田大人不妨考虑考虑。”
田立人一头雾水的出了宫门,进了兰桂巷他才恍然。昨日齐齐便说姜府的宅子是太子推荐的,他打发人去牙行一问果然是出租的。
看来这姜家是回不来了!田立人心底叹息,进府后便让三元来找他。
“你和姜府的人接触一下,问问这宅子他们是否出售,若是卖的话谈一下价格,总价不要超两万两。”他女儿那一万两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
三元点头答应,然后回复道:“国子监大街的铺子今日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是每年一百五十两,条件是他们要每年维护。”
田立人点头,“你东家来京前这些事你看着办,把账目记好。那铺子是她的私房,单独立账,这一万两你也入到她的账上,有好铺子你留心一下。这一千两是家用的。”
田三元吓了一跳,赶忙接过那一千两,“老爷县主的银子还是您来保管吧,若有需要老奴再到你这里支取。”
田立人暗叹他还得过一年家里家外一把抓的日子!
然后嘱咐道:“你们主母还得一段日子才来,家里的事你平日多上心。”
田三元应声出去。
主母不来,老爷就这么干着吗?且看看吧,兴许上头就赏人。
上头可没这个兴致,太子正兴奋着呢。各族平等团结共建美好家园?这个点子好啊!田立人果然大才。
谈道夷族纷争,他问了几个问题:
“夷族世居于此,人家想回旧地也有错?
汉人多还是夷人多?就算他们全部从山林迁出可会夺汉人家园?
划块地给他们让他们自治,教他们种田、学习、传他们医术,可会有人拒绝?
臣以为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川蜀是大宛的土地也是各族百姓的土地,共建美好家园不好吗?”
太子搓了搓胳膊,当田立人问这几句话时,他就想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了。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在朝堂,大家讨论的都是如何战胜对方的法子 ,就算有大臣想出教化之法也是先打服再教化,这是头回有人提不打仗的法子。
自家事自家知,连年灾祸,国库空虚,打不起了。
他带着整理后的思路去寝宫找父皇,然后是各部头头们纷纷进宫。
半个月后田世昌怀揣密旨便服出京直奔蜀中。
这差事是他赢来的,没办法啊,太子伴读中他武功最高,贴身侍卫里他学问最好。
不是他非要拔尖,实在是祁王有反意,他的娘亲弟妹都还在人家的算计里,他既是传信,必要时也是搬兵。
安王接了密旨,便迅速地活动开了。他来此地多年,和各族的头头也算混个脸熟,既然京城有意和解再好不过,至于成不成的,大家先谈起来嘛!谈着谈着不就有思路了。
六福公公回宫修整了一日,便带着田世舒准备的东西向皇帝复命。
皇帝听说是和印刷术相关的,他笑道:“他们田家人真是不消停,昨日她爹才来进言,今日女儿就来了。行吧,都给东宫送过去吧。”
六福公公满心想见的也是太子,如今如愿,便不耽搁,急匆匆地去东宫求见太子。
当时太子还在组织人讨论边疆之事,便没有见他,直到三日后,少数民族十篇国策的框架出炉,太子才见了他。
“六福,你来说说这半月刊的事儿。”太子指着他交上去的手书说道。六福便把田世舒关于办刊物的种种好处说了。
“图书、刊物、报纸,朝之喉舌者也,不可轻忽,不可放任,……”
太子读着手书,问道:“这话是你说的?”
六福擦擦汗,回道:“奴才不敢欺瞒殿下,永安县主的原话更漂亮些,奴才不过是东施效颦了。”
“她怎么说?”
“她说这是国之利器,用的好了一样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太子笑了笑,“你不信?”
“奴才不敢信!”
太子点头,“这半月刊的主意是她提的?”
六福点头。
“为何不让她自己写条陈?”
“县主说自己字丑……”
太子呵呵笑起来,“还真是滑头。你去了那么长时间,这田家如何?”
“一家子皆是赤子之心。去了之后奴才才知道田家二公子和四公子名字与大公子不同,乃是因为这二人竟然是从乞丐堆里收养的,二公子只比大公子小了几个月。”
太子点点头,他倒是听田世昌说过。
“奴才冷眼看着,那四公子在母亲跟前倒比自己生的更吃得开。”
“噢,竟然真有人如此待人子?”
六福笑道:“那四公子长得漂亮着呢!”然后叹口气道:“那样的长相若不是遇到田家,只怕是一场灾难啊!”
太子抬头望向窗外,“那永安县主如何?”
“奴才不会说话,只能说是个长了玲珑心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