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锄头陪你去,你一个孩子去了官府不认……”
“没事的阿娘,我找瞎子帮忙的。”
陈幺娘掀开床底下压的钩刀,抽出布条仔细缠着刀刃,埋进腰间扎紧,又把桌上的药方装怀里,这是她昨晚熬夜模仿瞎子平日写的药方。
花七娘看闺女别刀,紧张的抓住闺女肩膀颤声问。
“你拿它干啥?你不是去弄花船的吗?”
“我是去弄花船,带它是防身用的,天冷城里的泼闲们没事做,爱摸来乌溪坡偷菜米,我不带钩刀,万一夜里发生事情了咋办?”陈幺娘摊手反问她娘。
“你说的是真的?”花氏不放心的打量闺女表情,她看不出幺娘脸上在想什么。
“真的,过年那天我可能回不来,我想陪阿叔过个年,阿娘没事早早去阿兄家待着,别告诉任何人我带勾刀了。”
“我去府城弄花船是一回事,我还要去打听打听吴氏船场的事,所以不能让人看了多嘴多舌,”陈幺娘想了想,把吴氏船场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我主要去找阿叔,我要跟他一起打听船场的情况,天上哪有无缘无故掉好事送钱的人?”
花氏一听闺女找老艄公,她害怕的心稍稍放下了,眼里闪过余悸惶恐。
“幺娘,别跟人打打杀杀的了,阿娘真的害怕你出事了。”
“知道阿娘怕,我这不想一次性处理好花船嘛,以后阿娘就不用躲躲藏藏了,”陈幺娘咧嘴笑安慰她母亲。
花氏看闺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松开手沉默半晌。
“幺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要阿娘的命。”
我明白的阿娘,我走了阿娘,”陈幺娘笑了笑用力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背起筐出了家门,在她娘的目光里脚步轻快的走了,过了野牛桥回头,看见门口她娘靠着门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她,她挥挥手转身踩着雪跑了。
陈幺娘是中午到的乌溪坡,棚里待着老艄公没有出生意,湖面上结了很厚的冰,也没有船夫牵头铲。
“幺娘?这都要过年了你怎么来了?”老艄公看到陈幺娘颇感意外。
“我来陪阿叔过年啊,”陈幺娘跺了跺脚上的雪,进棚子里笑眯眯说道。
“瞎胡闹,我不需要你陪我过年,你赶紧回村里去……”
“回去也要办好事才能回,我来是给阿娘弄花船的,”陈幺娘不笑了,正经的说了她来的目的。
“咋突然想起弄花船了?是不是你娘出啥事了?”老艄公皱眉不解。
“因为……”
陈幺娘朝棚外看了一眼,低语呢喃的给老艄公说了一遍,瞎子让她阿娘死,他又让吴氏船场的人上门的事。
老艄公脸上多了严肃,“那你还找他?”
“我不找他帮忙,我还能找谁帮忙?趁着瞎子与我阿娘还有几分情份在,我赶紧把事情办了,免得过完年情份不在了,那时候可难办事了,”陈幺娘拍手说的毫不心虚。
“你这丫头呀!有事就送信给我,”老艄公看陈幺娘头铁不听劝,无奈的抽了一口烟交代道。
“知道呢阿叔,”陈幺娘放下背筐,去角落里抓了野菜,又抓了三把粗米,舀了一盆干净的雪进来,全都放锅里在没风的角落烧煮。
老艄公本来闲在棚子里缩着的,现在陈幺娘来他闲不住了,中午吃过热饭,下午不知道从哪弄来几大抱枯草,跟幺娘俩人坐在棚里编草帘子。
他冻惯了的人四面灌风可以,幺娘年纪小不能这么冻,这不忙了半天,粗糙的棚帘子把棚子围起来了,又抱来很多干木棒扔棚子里,挖了坑围起来烧着火。
天黑陈幺娘把瓦锅跺火坑上,靠着老艄公被暖火烤的昏昏欲睡。
“吃完热饭再睡,寒冬腊月天的,不吃点热乎的夜里冷的睡不着,”老艄公拍了拍陈幺娘。
陈幺娘揉揉眼勉强撑开眼皮子,吃了一碗热乎饭,早早的睡下了,至于老艄公啥时候睡的,她是完全不知道。
早上起来棚子里只有她自己,坑边煨着菜糊,揭开盖子看了看,是昨晚剩下的菜糊没吃完,阿叔去湖里前给加热了一下。
她端破盆出去舀雪回来,煮化水收拾好自己,吃饱饭给棚子打扫干净,棚帘掀开透透气,在乌溪坡冷呵呵的转了一圈,回来重新加旺火苗,开始不停的兜雪煮水煮草药。
又把平时挖的草药拿出来,挑拣了几样拿出来磨碎,把自己宝贝的钩刀,放进沸腾的水里泡煮。。
晚上老艄公回来看棚里泡的刀,蹲下不解的问道。
“你泡刀干啥?”
“我在棚子里待着无聊,看着勾刀上有点锈了,煮点水给泡泡磨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做,阿叔吃饭。”
陈幺娘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两句,端着热乎乎的饭递给老艄公。
“你今天没去找瞎子?”老艄公接过饭奇怪的问道。
“没,今天不是他下船的日子,我明天去找他处理花船的事,”陈幺娘摇头说完端起饭就一顿猛吃。
老艄公看陈幺娘没心没肺的,他吃完饭交代一声撑船走了,夜里不放心回来两趟,看幺娘睡的打雷都不醒,他索性不再出船去湖里了,到是次日天不亮去湖上跑了两趟生意。
天完全大亮的时候,他回来给幺娘接去南码头,不放心的一再叮嘱幺娘,有事赶紧去湖上找他。
陈幺娘用力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找个瞎子常来的地方猫着,一直等到下午瞎子人才出现。
“幺娘?你怎么在这冻着?”
瞎大夫看拦着他的陈幺娘,虽然嘴里的语气都是惊讶,脸上却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我来找你的,是我阿娘,她走前一再交代我,她说她不在了没人护着我,我肯定做不了船婆,交代我找你把船处理了,”陈幺娘说完难过的搅着手。
瞎子打量陈幺娘低头的脑壳,看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雪上,平时的倔劲此时看了很是可怜。
“行吧!跟我去湖上把船处理了,你阿娘走前东西都给你了吗?”瞎大夫柔声问陈幺娘。
“给了!”
陈幺娘说完乖觉的拿出布包,双手捧给瞎大夫检查。
瞎子也没客气,接过布包打开清点了一下,两只船的船契都在布包里,他旋即牵着陈幺娘的手去了湖上。
瞎子这些年在湖上人情挺不错的,他带幺娘跑了小半个时辰,两只船被人分别买走了,他带人去衙门过完名字,看陈幺娘跟藏宝一样藏钱,好笑的问了一句。
“这么多的银块子藏身上不重吗?”
陈幺娘藏好钱拍着腰道,“不怕重,我一会送回家藏起来就没事了。”
“你说你母亲走了有一段日子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处理船?”瞎子不眨眼的看陈幺娘问她原因。
“本来我没打算处理船的,我想着等我再长几岁了,就像阿娘那样盼的,我做个船婆也挺好,船娘我肯定是做不上的,哪知前几天家里去人了!”
陈幺娘说完左右看了一下,靠近瞎子小声说道。
“去的是吴氏船场的大管家,非要我们进百花寨合伙熬鱼,刁钻精还没拒绝他,去的老头就火了,说什么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就让我们下大牢,这不没法子嘛,胳膊拗不过大腿,我们答应他们去寨子去了。”
“我要是去寨子了,就顾不上阿娘的船了,想想还是处理算了!”
瞎大夫看陈幺娘一脸的不情愿,他眯眼微笑的问道。
“你们不愿意进寨子?进寨子总比在乌溪坡当孤儿好吧?”
“怎么可能好的?阿娘走前给了我们一张鱼方,我阿兄带我们熬出来都赚钱了,现在鱼方卖的可好了,还有两个固定的人,三天两头的跟我们定鱼胶,百花寨三当家也跟我们买鱼胶了。”
“我们在家老实熬鱼就能挣到钱,干啥进寨子给人当寨鬼?”
陈幺娘一副你脑子有泡吧?好好的自由人不做,进寨子被人呼来打去的好?
瞎子眼里闪过暴怒的冷然,脸上却是笑眯眯的闲话家常。
“那两人经常找你们买鱼胶?”
“对,这样的下雪天他们都买,你……认识他们?”陈幺娘昂头睁大眼睛问。
瞎大夫摇摇头否认了,“我上哪认识他们了,你们准备年外什么时候进寨子?”
“不知道呢!等贺大管家的准信,他说百花寨过几日就换人了,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陈幺娘嘟囔的踢了踢脚下的雪块。
瞎大夫抬手摸陈幺娘的头,脸上都是莫名其妙的笑,眼里是说不出的满意。
“他让你过几日就过几日,在家安心的过个好年,一切都等年外再说。”
“嗯我知道了,我回家了……”
“不对,我要去药馆抓药,我阿嫂摔了一跤需要喝点药才行,我去医馆了,”陈幺娘脆声说完手扶着腰跑了。
瞎子看陈幺娘跑远,敛了脸上的笑意变的阴冷愤怒,他朝熟悉的铺子里走去。
进门小二跟店掌柜和他打招呼,他冷哼一声没回答,怒冲冲的去了仓库,一顿翻找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回头瞪着店掌柜。
“东西在哪?为什么不通知我?”
“祁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店掌柜眼底略有心虚的笑问。
瞎子背手盯着店掌柜看了好一会,直到把店掌柜看的几欲站不住了,才冷笑的开口道。
“你跟我学会了阳奉阴违?东西去哪了?”
店掌柜张嘴半天低语了一句。
“被……被江夫人吩咐人全都拿走了,还差人吩咐我别告诉祁先生。”
瞎子死死的握紧拳头,心里是滔天的怒火攻心。
好好好,好你个江鸨儿,跟他玩阴的是吧?行,玩阴的他就陪她玩阴的。
“祁……祁先生,”店掌柜看瞎子变幻莫测的脸,心脏突突跳的有点吓人。
瞎子忽然平静下来,“别让江夫人知道我来过,也别让她知道我晓得鱼胶的事,你要是泄漏了一个字出去,当心你全家老小的命,”说罢一阵风似的走了。
店掌柜身上起了一层冷汗,瞎子走后他沉默的坐半天都没起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