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由他这个外人插嘴,确实不太好。
而且,这有的人,确实没有读书识字的天赋。
就像昨儿个他们小夫妻俩,给家里没去夜校的长辈讲沈郎君祖父授课的内容。
他娘亲在听到结草衔环典故的时候,精神抖擞,真开始学习起三字经了,就哈欠连天,最后还单手托额,晃晃悠悠地睡着了,要不是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们俩当小夫子正兴高采烈呢,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反倒是年岁大的岳婆婆迅速将三字经里头的字笔画写法,记了下来,甚至没读两遍就会背了。
岳兰没少劝她也去夜校,亲身实地地听课。
但岳婆婆却连连摆手,拒绝了,说在家里头也能学,搁在厅堂里这么多人,她都土埋脖子的老家伙去实在是惹人笑话。
陈木匠倒没有这样觉得,岳婆婆这学习速度让他们都惊叹不已,甚至打定主意到时候工坊招考,说什么都得让婆婆下场试试。
毕竟招聘告示上写的清楚,十五周岁以上的就能报考。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限制。
至于那些上了夜校的孩童,倒是很习惯郎朗上口的三字经,堆雪人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呢。
甚至有调皮的男孩子,还给这经典来了个改变。
嘟嘟囔囔地说着,“人之初,性本恶……”
至于听从沈廷鉴的建议,用木棍在雪堆里划拉三字经的字怎么写的,就着实不多了。
毕竟这群孩子,凑在一起,玩都来不及。
夜幕降临。
吃完晚膳的大家伙准时来到宅院厅堂,惊讶地发现这敞开的雕花木门旁,站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小子。
余初阳笑嘻嘻地给每位前来学习的百姓,发一份沈爷爷交给他的纸壳,并仔细叮嘱道,“这东西是上课的时候抄写用的,每人一份,得收好。”
至于对蹦蹦跳跳闯进来的小崽子们,他则板着脸,严肃强调,“这东西上面不能乱涂乱画!丢了就没有了,听到没有?”
孩子们拉长嗓音,答:知道了。
他这才放心地让他们进去,余光还注意着这群六七岁的孩子有没有从包里,掏出什么新玩具。
看来沈爷爷的叮嘱是有效果的,他们居然老实地坐在位置上。
看来是临走前被爹娘将包里的“违禁品”翻走了,正当他长舒了一口气时,却见年龄约莫四五岁的男孩从兜里掏出了一捧雪,兴奋地招呼着周围的哥哥们,“我们堆雪人吧!”
百无聊赖的孩子们立刻高兴地围拢过来,震惊于这小不点的机智,居然想到将外面的雪带到屋里来玩,但还没等他们也冲出厅堂,搞点雪回来。
沈廷鉴就来了。
这群兴致勃勃的小崽子们瞬间蔫吧了,尽管这年迈的老者没有惩罚过他们,但爹娘爷奶在耳边天天唠叨尊师重道,要是不好好听夫子的话,会被揍云云。
他们本能地就怵这位看起来威严的老者,屁股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不过那股害怕畏惧的情绪,在完整背出了三字经领到了奖励——一颗指甲盖大的糖块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晶莹剔透的糖果对孩子们的诱惑力实在太高了,尤其是完整写出三字经的小姑娘竟然得到了三颗用透明塑料纸包裹的糖块后,这群孩子们的眼睛都看直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要好好上课,好好学习,好好练字。
争取下次被抽中的时候,不会一问三不知,能获得丰厚的奖励!
孩子们奖励的是糖块,而被抽中的及冠及笄的汉子姑娘们,完整地默出三字经,没有错漏,得到的奖励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蜂窝煤!
要知道这无烟煤炭耐烧到,昨天下课后,有人去翻熄灭的煤堆,希望能找出些渣子带回家。
但啥都没找到,反倒是搞得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那两只手更是黝黑发亮。
现在这种燃点低、燃烧时间久,温度高的煤炭,居然免费送给他们!
只需要在夜校里认真学习,就有机会领。
原本觉得自个没有学习天赋,打算放弃的百姓们疯狂了。
这雪灾还没结束呢,现在谁家嫌煤多啊,而且还是这种顶好的煤。
尽管外观跟个藕一样,怪奇特的。
但比木炭好使多了!
大家的学习热情高涨,甚至动员全家老少齐上阵都去夜校听沈廷鉴授课。
但很快,百姓们就发现脑子不是特别好使的,确实很难在抽中的时候,答对夫子的问题。
所以,原本塞得满满当当,没地儿落脚的厅堂重新恢复回了正常的秩序,只是比最开始的时候人多了些。
大家伙白天干自个的活计,晚上都聚拢在一起埋头苦读。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间,工坊考试开始报名了。
那些个家里孩子成绩好的人家,真恨不得孩子一夜之间能十岁,变成十五。
但他们也晓得这不切实际,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其他人赶上好时候。
反正报名不要钱,几乎是所有符合年龄条件,想进工坊的人都去了。
这考试的题目,都是沈廷鉴出的。
毕竟拢共就上了半个多月的夜校,能学会的知识实在有限。
老者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斟酌许久,才郑重地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三道试题。
第一道是数算题,毕竟工坊很多活计跟数字息息相关,如果在里头工作的人识数,还会简单的算数,很多事情就更容易解决。
第二道,则是从前段时间教的三字经里,截取的两段,有前半句填写后半句,亦或是有后半句填写前半句,考验他们这段时间是否真的认真学习了。
第三道就是最最最关键的,不仅需要百姓们上夜校的时候潜心学习,还得带上自己独立的思考。
沈廷鉴满意地看着题目,轻声读着是否通顺,“当汝为某坊之任,有物工之失,致失其常用,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