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太子只是皇上的磨刀石而已?”
萧珩轻轻摆头,“不,太子是父皇一手培养的,父皇一直偏心于他。只是朕能力卓越,太子却庸碌无能,超出了他的预料。”
“父皇说,朕是能臣,却过于重情,不适合做皇帝。后宫前朝争斗,父皇心里其实都知道,他嫌弃朕不够杀伐果决。他宠爱的淑妃屡屡对朕下手一事,他又何尝不知?只要事情没闹到他眼前,他根本不会处理。他说,这宫里不适合善良仁义之辈。宫里只有聪明的坏人,没有价值的庸人和死人。”
说到此处,萧珩苦涩一笑。
“临终前,朕不甘心,追问他是否知道母妃是无辜的,被人害死的。他用那双浑浊的、冰冷的眼睛看着朕,训斥朕,他说皇帝对于后宫妃嫔,只能有宠,不能有爱。身为一个帝王,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情感左右。”
方芷萝心里微微一沉。
难怪萧珩初登帝位之时,杀伐果断,大肆清除太子党,以绝后患。
他残害手足,雷霆手段整肃朝纲,被称为暴君。
可实际上,他秉性却是先帝众皇子中最纯善的一个。
他退能做能臣,进能做皇帝,先帝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皇权斗争,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倘若先帝看到萧珩如今的功业,也会欣慰的。
他比他当年做得更好。
“芷萝,你觉得父皇说得对吗?”
萧珩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怀里坐下。
方芷萝攀附着他的肩头,轻轻摆头,“臣妾不知。”
萧珩微微眯眸,“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方芷萝抿了下唇。
“朕恕你无罪,你随便说,朕就当随便一听。”
“先帝后宫妃嫔众多,子嗣也多。但到最后,先帝却是孤家寡人,无情无爱。他虽从不承认自己有错,也从不承认自己动过真情,可臣妾想,他一定是后悔过、思念过嘉成皇后的。他一生算计人,也被人算计,唯一纯粹美好的日子,就是和嘉成皇后在一起时。
嘉成皇后薨逝后,昭阳宫就成了一座空殿。他对皇上避之不见,又何尝不是怕想起故人往事。”
萧珩苦笑,“可他当初,甚至不愿意厚葬母妃。”
若真的有爱,人死灯灭,为何一丝体面都不给她保留?
“他是皇帝,让皇帝认错,原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方芷萝道:“嘉成皇后是天降圣女,她不是庸人,她是先帝口中,善良仁义的死人。”
萧珩终于释然。
他抱紧方芷萝,在她额间落下温柔的吻。
“你总能宽慰到朕。”
方芷萝勾住萧珩的脖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皇上出征之前,臣妾给您的帕子,还在吗?”
说到这里,萧珩眉头轻蹙。
“朕对不出来。”
方芷萝就轻轻笑开,清脆的嗓音响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萧珩眉梢高扬,似是十分意外,“真的?”
“当然,这就是完整的句子。”
“你明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方芷萝故意不作答,埋首进萧珩胸膛,黏糊糊地撒娇转移话题,“皇上,臣妾饿了,我们传膳吧。”
“芷萝,你先回答朕。”
萧珩睨着怀里的女人,语气急促。
方芷萝无奈,这才抬眸看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臣妾早就说过,皇上是仁义之君,臣妾不会让皇上孤家寡人的,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
萧珩眼瞳闪动,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来的全是方芷萝的脸。
“你可知欺君是何罪?你今日说的话,朕都记住了。”
方芷萝扬唇,“好。”
萧珩传了膳。
……
萧珩对于董德妃的处置,让皇后和林贤妃都意想不到。
皇后一直以为,这会是她最大的筹码。
可到底是她自作多情,在萧珩心里,她做了一次错事,便彻底打入无间地狱。董德妃屡屡犯错,可他总对她宽宥一二,保有情面。
此事之后,皇后一病不起。
林贤妃在凤藻宫侍疾,代管后宫事务。
董德妃没了六宫管理权,又没了五皇子,她在宫里气郁不平。
不过,有骆神医在,她就还存有一丝希望。
只要她把身子调养好,还能再得一个皇子。
故而,董德妃也难得安分一阵子,没找方芷萝的茬。
虽无人找茬,方芷萝也已经过了头三月,她的害喜症状还是没消失。
宫里待久了闷得很,方芷萝带着银屏,到御花园走走。
正巧,骆神医从桐华殿出来,路过御花园。
金蝉跟在后面,送骆神医回太医院。
见状,他便告知骆神医,“那位是方贵嫔。”
说罢,金蝉就行礼,“奴婢参见贵嫔娘娘。”
骆神医则定在原地,直直盯着方芷萝,眼珠子一动不动。
方芷萝知道董德妃从外请了个神医调养身子,想必就是此人。
“骆神医。”
金蝉见骆神医站着不动,忙拉他袖子,提醒他行礼。
骆神医后知后觉一般回过神,“草民参见贵嫔娘娘。”
“免礼。”
方芷萝道:“本宫早听闻骆神医医术高超,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让神医帮本宫看看。”
金蝉皱着眉头,没等骆神医说话呢,她就率先开口堵方芷萝的话头。
“方贵嫔,这骆神医是我们德妃娘娘请来的贵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无妨。”
骆神医却是打断,笑容和善地道:“娘娘身子有什么不适?”
金蝉不悦,白了骆神医一眼。
这人平时看着清高孤傲,可在皇帝宠妃面前,还不是一昧的阿谀奉承?
这嘴脸可真叫人讨厌。
等她回去了,定要告诉娘娘!
“倒也没什么大碍。宫里太医也看过,只说是本宫身子弱的原因。本宫产子不久,再度有孕,故而这胎怀得很是艰难。不知神医,可有什么好的方子?”
骆神医给方芷萝搭了脉。
他很快收回手,微微一笑:“娘娘身子康健,不必忧心。”
“那为何本宫仍在害喜?”
“每个人孕相不同,娘娘只管放宽心,按照太医嘱咐安胎即可。”
说罢,骆神医拱手作揖,“娘娘是福德深厚之人,前路虽有凶险,但凤体龙胎,都会安然无恙。”
方芷萝点点头,放了心。
“有劳骆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