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闲放缓了语气:“钟总监是五品京官,官职不低,俸禄不低,还能经常给人写两笔字,能拿点润笔费,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你有所顾虑,怕担风险,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与临淄王的日子难道不如你,我们冒此风险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就不考虑后果吗?我实话告诉你吧,若如此不通情理,政变成功之后,便是你的死期。就算政变失败,你常行走于临淄王府,必定受此牵连,你以为韦氏会因为你没有为临淄王开门而放过你吗?这风险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岂是你想躲便能躲得过去的?”
李隆基在一旁暗自向卢小闲伸出了大拇指,先是动之以情接着是晓以大义,最后是明之利害,如此下来钟绍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果然,卢小闲话音刚落,钟家的门便开了。
钟绍京一脸愧色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噗通一声跪在卢小闲与李隆基面前:“钟某鬼迷心窍,愧对郡王,愧对卢大人。”
卢小闲上前将钟绍京扶起:“知错就改,卢总监还是真君子。”
说罢,卢小闲对李隆基道:“郡王,进去吧,我先走了,一切按计划进行,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隆基点点头。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卢小闲的声音远远传来。
……
相王府的书房内,卢小闲与相王相对而坐。
“相王,您为何闷闷不乐?”卢小闲盯着面前的李旦奇怪地问道。
李旦叹了口气道:“二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是大唐皇帝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坐那个位置。这世上除了你,恐怕没有人再相信我压根就不想做什么皇帝。”
卢小闲笑嘻嘻道:“相王说的是,可是为了大唐社稷,为了临淄王,您老人家还得辛苦一次!”
“恐怕连三郎都不相信我不愿做皇帝,不然,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对我守口如瓶了。”李旦苦笑道。
“临淄王当然是怕您有危险,想着成功之后才告诉您。”
李旦摇摇头:“小闲,你也不用替他遮掩,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思?他是想独自占了这政变之功,为今后做打算呢。”
卢小闲笑道:“若郡王连这点智谋和想法都没有,我怎么会如此下力气帮他。”
相王盯着卢小闲道:“你如此下大力气帮三郎,难道真的没有所图?”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的所图很简单,就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和相王的想法一样,不想牵扯到那些是是非非当中,可有些事情却由不得自己。帮临淄郡王上了位,他若将来做了皇帝,我的日子就可以过的安稳一些了!”
李旦良久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他突然道。“小闲,陪我喝酒吧?”
“喝酒?”卢小闲很是奇怪:“相王,你不是滴酒不沾吗?”
李旦淡淡道:“漫漫长夜,光这么等消息也太熬人了,不如小酌两杯,时间打发的也快些!”
“遵命!”卢小闲欣然应允。
……
临淄王李隆基已将各方面都布置停当,约定放炮为号,宫墙内外,一齐动手,诛杀韦皇后及其党羽。
右羽林军大营,陈玄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韦皇后党羽,并当众宣告:韦皇后毒死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诸韦,身高有马鞭长者皆杀之。立相王为帝以安天下。敢有反对者将罪及三族。
羽林将士们原本就是大唐的军队,他们的心依然是属于大唐的。陈玄礼与葛福顺一声号令,将士们便都欣然从命。
太极宫内,韦皇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韦皇后的心情特别糟糕,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
李显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是韦皇后毒死了李显,可偏偏却无法解释。韦皇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不作贼也心虚。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
卢小闲当初说过的话似乎又回想在了韦皇后的耳边,卢小闲说的没错,自己的一切都是李显给的,李显若安然无恙,自己还是皇后,若李显不在了,那自己便无依无靠了。
虽然韦皇后可以通过掌控新立的皇帝暂时保住自己的权力,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李重茂现在虽然还不能亲政,可过几年之后呢?再说了,李重茂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以后势必会冷落自己。
韦皇后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对李显好一些。
可是,是谁害死李显呢?
莫非是她?
韦皇后想到了太平公主,可是她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手呢?
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韦皇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唯一能让韦皇后安静下来的办法,就是多想想自己死去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我还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就这么稳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么呢?
对了,韦皇后悟出来了,则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像座山,当然什么也不怕。
想到这里,韦皇后立刻换上高底鞋,穿上如则天皇帝那样的长袍。那长袍太长,出入门槛,上下阶梯,都少不了有两个小宫娥在后面牵着。韦皇后便这样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觉,可韦皇后却无法安寝。
“陛下,我去亲自给您做碗鲜参汤来,喝了自然心境舒畅。”韦皇后的宠臣杨均说罢便出门。
韦皇后还没有称帝,可这些阿谀奉承之辈已经称呼她为陛下了,她也欣然受之。
不一会儿杨均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韦皇后只尝了两汤匙,就推到一边去了。
“陛下,我去给您拿安神药来,只消吃上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梦。”杨均取过药来,韦皇后抓一把吃了,照样睡不着。
最后,杨均无奈之下,只好让韦皇后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渐渐地,她闭上眼,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可是梦中,韦皇后更不平静,她一会梦见无数人举着刀要杀她,一会又梦见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与韦皇后相反,太平公主在府上却表现出分外的安详,她守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皇宫方向。距与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今夜一过,一切便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羽林军大将军高嵩与卫尉卿韦璇正在朱雀门门镂上饮酒,还传来四个歌妓作陪。连日辛苦,甲不离身,难得今夜偷闲,解甲畅饮。
酒至半酣,忽听远处一声炮响,高嵩一惊,忙对门外守望的中郎将葛福顺道:“快去察看是哪里放炮,逮住人后就地正法。”
只听葛福顺应了一声,领十余名兵士推门而入,还未等高嵩、韦璇回过神来,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顺命割下两颗人头,挑到城楼上向下喊道:
“众弟兄们听着,韦皇后毒杀皇上,弑君作乱。韦皇后党人,结伙成帮,乱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将令,已将高嵩、韦璇二贼处死,悬首级于此,望诸位弟兄共同努力,诛杀韦党,效命唐室,共建勋业;如有助纣为虐,甘心附逆者,定诛九族。”
军士大多对韦皇后党人深恶痛绝,今既有人领头,又奉了相王之令,便个个争先恐后参加讨韦行列。葛福顺下了城楼,整顿兵马,聚有千余人,向承天门杀去。
陈玄礼在帐中听到炮响,便带上手下兵马一路杀去,所向无敌,与葛福顺的兵马恰在承天门会师。
李隆基所领的陈玄礼的一支兵马,风驰电掣般率领羽林大军出禁苑南门,开始进攻宫城。宫城内人心所向的也是大唐的李家,防卫不攻自破,如坍塌的断墙,倾刻瓦解。
转瞬之间,后宫里便马蹄嗒嗒,火光四起,杀声一片。李隆基在太极宫与陈玄礼、葛福顺会合,向韦皇后寝宫杀去。
后宫中的韦皇后依然沉浸在她的王朝的梦想中,她是在梦中五色祥云丝丝缕缕的缠绕中被一片响声惊醒的,她并不熟悉那不断向她逼近的声响。
已是三更时分,午夜的寂静被骤然划破。韦皇后吓坏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做不成女皇了。
于是,韦皇后慌乱地逃出寝宫,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向着来兵相反的方向。被身后的骑兵围追堵截,韦皇后不知该向哪里逃,更不知能在哪里躲藏,她真的被吓坏了,只能在身后的一片喊杀声中拼命地跑呀跑呀。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韦皇后的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来帮助她救救她保护她。韦皇后的脚被石板路磨破,身体跌跌撞撞,脸上是血是泪,但她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拼命地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