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失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唐军骑兵突然发动了进攻。
如此大乱之际,李失活知道肯定无法进行抵抗了,二话不说便与李大酺带着几名侍卫,策马向南台谷方向一路狂奔。
这一次算是惨败而归了,不过李失活坚信,只要能回到契丹营地,将来有一天他还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
趁着天黑,李失活、李大酺与几名侍从刚进入谷口,便莫名其妙连人带马被摔倒在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李失活知道,绊倒自己的是绊马索。
难道这里会有伏兵?
李失活刚刚勉强站起身来,后颈便被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
待李失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唐军的车阵之内了。
这几日,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进入唐军车阵,为此他损失了上万人马也没有做到。
此刻,终于身处车阵之内了,却让李失活的心中有了一丝苦涩。
自己连人带马被摔倒,毫无疑问是唐军设置了绊马索。可是唐军是如何绕到自己身后,在南台谷埋伏的?
就在李失活低头深思的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走到头前的是一个白衣公子,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像个富家子弟。他一袭白衣不带一丝灰尘,与这车阵内的甲胄分明格格不入。
李失活抬眼瞅着对方,果然是卢小闲,这么多年,他没有丝毫变化。
卢小闲走到他们面前,满面笑意举手抱拳道:“二位,咱可是多年未见了!”
“卢公子……”李失活嗫嗫不知该说些什么。
卢小闲笑道:“这仗打完了,你们能到我这来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客人,我当然得款待一下你们了!”
卢小闲话音刚落,已经有几名辅助兵在卢小闲面前置好了案几与胡椅。
坐定后,卢小闲对李失活与李大酺身后的兵士吩咐道:“给他们松绑。”
早有两名潞州团练兵过来,为他们二人解开了绳索。
“我们是边吃边聊呢?还是二位用过饭后再慢慢说?”卢小闲笑着向二人问道。
李失活与李大酺不知卢小闲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并没有答话。
卢小闲见状道:“既然二位不知如何是好,那还是由我替二位决定吧!”
说罢,卢小闲回头吩咐道:“备饭!”
早已有潞州团练端上了早饭,竟然是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
“二位,我想的周到吧?这是我专门为二位准备的,两个时辰前才刚宰的羊羔,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卢小闲笑道。
李失活与李大酺听了卢小闲这话,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两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逃命,可卢小闲就已经吩咐人宰羊为他们准备早饭了,难道他能未卜先知,已经算定自己二人必定会成为俘虏?
看着李失活与李大酺没有动作,卢小闲故意激将道:“二位莫非不敢用我备的早餐?”
李失活怒目道:“有何不敢?”
说罢,伸手便拿起一条后腿,一下撕下了一大块肉,大口咀嚼起来。李大酺也不示弱,同样吃将起来。
卢小闲见状面露微笑,不再言语,任由二人撕扯着手中的羊肉。
二人连夜赶路,早已是饥肠辘辘,不到半柱香时分,一只羔羊,竟被二人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二位可吃饱了?”卢小闲笑问道。
“饱了!”李失活瓮声道。
卢小闲点点头:“那我们可以坐下说话了吧?”
或许是卢小闲的态度出奇的好,亦或许是因为吃了别人的嘴软,李失活和李大酺并没有抵触,静静坐了下来。
“二位,不知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卢小闲依然是平心静气。
李失活起身怒气冲冲道:“我契丹族、奚族与大唐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却三番五次来攻打我们,契丹族、奚族虽然远没有大唐强大,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如今兵败,你们想怎样便怎样,还在这时假惺惺地做甚?”
一旁的薛讷与王海宾听了李失活这话,不由义愤填膺起来,这哪像败军之将所说的话?
二人把目光投向了卢小闲。
卢小闲听了却并不生气,他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大唐主动来攻,的确做的不对,在这里,我卢小闲代表大唐向你赔罪了。”
薛讷愣住了。
王海宾愣住了。
李失活愣住了。
李大酺愣住了。
卢小闲诚挚的道:“不仅是这一次大唐做的不对,上次孙佺的进攻也不对,包括之前对令尊李尽忠都督的征讨,这些大唐做的全部都不对。在这里,卢小闲再次代表大唐,一并向李酋长赔罪了。”
“定国公,你这是何意?”李失活怔怔地望着卢小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卢小闲摆摆手道:“李酋长,你先坐,听我慢慢与你说。”
李失活坐定之后,卢小闲动情道:“想当年,令曾祖大贺窟哥被大宗皇帝封为松漠都督府第一任都督,并赐姓李氏,那是何等荣耀。万岁通天元年,契丹发生饥荒,广大百姓生活无着,穷困潦倒。刚愎自用的营州都督赵文翙不但不予赈给,反而视契丹首领如奴仆,此后还多次侵侮其管辖的契丹部属,结果逼反了你们契丹族。契丹叛唐错不在你们,而在于大唐,所以我才会向你赔罪。”
卢小闲的一席话,让李失活眼眶湿润了。
卢小闲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李酋长与契丹族如今依附突厥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契丹族与奚族能重新回归大唐,大唐一定不计前嫌,重新恢复松漠都督府与饶乐都督府,你们二位继续做二府的都督。我想要不了多少年,契丹与奚族的百姓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这些年我们二族杀死的唐人不计其数,大唐还能接纳我们吗?”李失活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卢小闲笑道:“大唐若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配称作大唐吗?这点请二位尽管放心!”
李失活与李大酺低头深思了好半晌,李失活终于抬头道:“定国公,让我二族回归大唐可以,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卢小闲一挥手道:“直说无妨!”
“我想再与定国公一战?”李失活一字一顿道。
李失活的话让薛讷与王海宾吃了一惊。
谁知,卢小闲连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可以!”
李失活也愣住了:“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卢小闲洞若观火道,“李酋长南台谷一战胜的干净利索,后来与我打了数日,虽然败了,但总体来说,整个战役还是你胜利了。你的心中并不服气,我说的可对?”
李失活点点头。
“你进攻我布下的车阵,虽然失利了,在你看来,我所取得的胜利,是靠着装备精良,靠着阴谋诡计,而不是靠真正的武力。契丹族向来看重勇士。所以,你想与我凭各自的真实实力,不带任何花巧地再打上一仗,若再输了,你才会真正服气,我说的可对?”
李失活依然点头。
“其实,你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想法!”卢小闲正色道,“这些年来,大唐军队无论对上契丹、奚族,还是突厥,都是胜少败多。在你心目中,大唐已非当年天可汗时代的大唐了。归唐势必要与突厥闹翻,你要通过这一战,看看大唐的实力是否值得你归附,大唐是否能与突厥扛衡,能否护得契丹与奚族的平安。说穿了,你要通过这一战说服你自己,说服你的族人。我说的可对?”
李失活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已经告诉众人,卢小闲说中了他的心思。
“既是如此,我若不能让你了这心愿,你如何肯真心归附?”说到这里,卢小闲决然道,“如何决战,李酋长只管道来,我奉陪便是!”
李失活对卢小闲的大度深为佩服,他起身道:“若两军再度血战必然两败俱伤,对大唐,对我契丹奚族都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这样,两军各选一百勇士,不披甲胄,赤膊上阵,互相厮杀,以一柱香时间为限,届时哪一方剩下的人多,便算胜利。如何?”
卢小闲点点头道:“如此甚为公平,那好,就这么定了。二位酋长请回去准备,就定在未时,我们在车阵之前一决胜负。”
“啊?”李失活愣住了,“定国公要放我们二人回去?”
卢小闲笑道:“你们不回去,如何准备决战?”
“你就不怕我们趁机跑了?”李失活问道。
卢小闲意味深长道:“你们若真心想跑,我留你们又有何用?你们若真心想留,我为何怕你们跑?”
李失活感慨道:“定国公,我李失活此生从未服过人,今日服你了!告辞,未时见。”
卢小闲对左右命令道:“备两匹好马,送两位酋长出车阵。”
“是!”赵朗答应一声,对李失活与李大酺道,“二位酋长,请!”
望着李失活与李大酺的背影,卢小闲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