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巴鲁刚看到这两人时,心中就越发郁闷。
等到祁连苍兰和这道人走进,他突然觉得这身穿枯木色道袍的道人身上气机十分诡异。
寻常修行者的气韵虽然会有些波动,但整体的调调是不会变的。
就比方说是粗盐就是粗盐,是糖就是糖,不可能说这罐子里装的是盐,突然之间就自己变成糖了。
但这道人的气韵根底里就有变化。
他暗中施展法门,马上感知清楚,这道人的整体气机居然分为两股,一股稍弱,一股变明显强横很多,有神通气息。
但那股偏弱的气机似乎是这道人自身的本源气机,所以给金刚巴鲁的感觉是,这道人自身就是个七品接近巅峰的修士,但是他的身体好像被一个更加厉害的东西盘踞着一样。
“这人倒像是身体里住着魔一样,十分诡异,我倒是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金刚巴鲁心中对这道人忌惮,但这道人也特意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转头和祁连苍兰说话。
这道人开口,叽里呱啦的也不是大唐话,金刚巴鲁看他似乎是在和祁连苍兰说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也忍不住问身边的吉备真吕,“这是你们日本的修行者么?”
他和吉备真吕也不熟,而且也看得出吉备真吕不怎么喜欢他,对他多有防备,但在这些个人里头,他还是觉得吉备真吕说话算话,算是靠得住的。
吉备真吕摇了摇头,他原本不想多话,但骤然间来了这么多人,他便担心自己得不到那件神通物,他觉得也只有和这金刚乘上师联手才保险。
他摇了摇头之后便轻声道,“这是高丽人。”
金刚巴鲁顿时觉得头疼。
那身穿枯木色道袍的道人瘦瘦高高,看着长得和唐人一样,但竟然是高丽的修行者?
大食国人、日本人,现在竟然还有高丽人,这里又不是长安,怎么弄得万国荟差不多。
就在此时,祁连苍兰却是出声道,“金刚巴鲁上师你是为何会找上这年轻人?”
金刚巴鲁说谎起来也是面不改色,且连大唐话都说得顺溜了些,“我于禅定之中有些感应,看到此子身上有神通物,而且我看到有天女化为流光,落于他随行的两名女子身上。我预感到这两名女子将会是我的明妃,我必须将她们带回天竺,和她们进行和合大定。”
祁连苍兰倒是有些意外,“你不要那件神通物?”
金刚巴鲁心想神通物我也想要,只是这状况我想要却是有些困难,他果断摇头,道,“我找吕备真吕时便与他说话,神通物归他所有,我只是未曾想到,他和你之前已有约定。”
祁连苍兰倒是瞬间放宽了心,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又多了上师你这样的强援,那我们自然更加万无一失,等会我们出手务必注意分寸,不要直接痛下杀手,都需生擒。”
“生擒,那肯定要生擒。”金刚巴鲁平日里骄横惯了,而且这些人里面他只是忌惮祁连苍兰身边的那名气机诡异的高丽道人,他生怕这些人动手没个轻重,伤了那两个女子,便顿时赤裸裸的威胁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做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就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伤了别人不要紧,若是伤了我那两位明妃,那便莫怪我对你们不利了。”
这话一出口,他只听杜高贤笑出声来,“金刚巴鲁上师,这里可只有祁连苍兰一个唐人,你这一句你们唐人,在此时着实就有些好笑。”
金刚巴鲁心中一凛,他那一句你们唐人的确有些不应景,但这杜高贤不以为然的笑出声来,不惧他的威胁,他便直觉这铁流真的师弟恐怕也有些隐匿的厉害手段。
祁连苍兰看了金刚巴鲁一眼,道:“上师,你能确定此人不是一个人?”
金刚巴鲁正色道,“我在禅定之中所见乃是四人,除了这名拥有神通物的年轻公子和我那两名明妃之外,尚有一名男仆从,五十岁上下。”
他此言一出,众人倒是也心中一凛,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之中,能在禅定之中预见如此清晰场景的佛宗大能,那修为便都十分可怖。
岂料金刚巴鲁此时却在心中暗自盘算,“等会冲进去,我得想个法子躲在最后面,否则让那年轻公子一下子瞧见,说出些什么话来,让他们知道我是吹嘘,那这面子上却是过不去。”
“吉备真吕,此番你独得神通物,所占好处最大,你手下的人手众多,先由你们的人打头阵,你看如何?”祁连苍兰此时看着吉备真吕问道。
吉备真吕听到祁连苍兰这么说,心中大定,甚至生出些感激,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好。”
金刚巴鲁却是暗中思量,这日本修行者太过老实,你们的人若是折损一多,这几帮人里面,你们便最弱,到时候可未必保得住这件神通物。
吉备真吕却并不往这方面想,只是看着祁连苍兰道,“现已确定他们在那间工坊之中,我们便从正门突入,便拜托你调遣。”
祁连苍兰微讽的笑笑,道:“此人不到七品,你们试探过后,我们也随即进入,你放心,我朴师兄有厉害轻身法门,这些人想要逃,也是逃不走的。”
吉备真吕再次躬身行了一礼,便直往那作坊的正门行去。
随着数声清脆的鸟叫声响起,十余名身穿黑色紧身夜行衣的蒙面修士从巷道之中涌现,散布于蜜饯作坊的正门。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刀客,所不同的是有些人随身配着的是一柄长刀,有的人则是背负双刀,有的人则是腰间配着短刀。
吉备真吕站在距离这些人数十步远的地方,并未继续前行,有一名青衣蒙面修士出现在那些人的身后,然后挥了挥手,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两道黑影同时掠到作坊大门口,同时厉喝,刀光几乎同时落在大门的两侧。
大门瞬间轰然倒塌。
大门后方的院子里,有几个泡着青桃果子的池子。
顾留白就隔着几个池子正对着大门坐着。
他身边有好几个木架子,上面放着竹匾,竹匾里面放着做好了的蜜饯。
他的身边坐着一名妇人,正在顾留白身边的木桌上摆弄着几个木蝉。
这大门一倒,顾留白坐着没动,只是皱眉,“门又没锁,只是虚掩着,你们直接把这大门拆了做什么,没有礼貌。”
那两名手持长刀的黑衣蒙面修行者一怔,听到没有礼貌四字,这两人下意识就要躬身行礼,但下一刹那,他们的身后响起那青衣修行者的低声呵斥,两人才醒觉自己不是来串门的,两人随即都是一声厉啸,直接朝着顾留白冲来。
这时候上官昭仪从顾留白身后一侧的烘房里走出,她双手捧着一盏白瓷油灯。
白瓷油灯的灯芯此时突然亮起,燃起微弱的火苗。
此时两名手持长刀的蒙面修行者已经掠起,他们想要直接掠过这几口池子,看看顾留白和身边的妇人有什么门道。
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池子里。
池子里突然出现了燥热的气息。
水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条纵横交错的火焰,接着往上卷起,被他们的气机牵引,变成两条巨大的火舌,瞬间将他们笼罩在内。
两声凄厉的悲鸣声响起,又瞬间断绝。
黑色的紧身衣瞬间在这两人身上融化,他们身上的血肉在火舌之中瞬间变得焦黑,又往外沁出晶亮的油脂。
后继掠过正门的黑衣修行者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瞬间变成两具怪异的尸身坠入中间的一个池子里,他们还来不及感到恐惧,便看到这个池子里的水在不断的晃动,但却怪异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水花溅起。
浑浊的池水不断的晃动着,两具尸体慢慢下坠,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那些青色的果实之中,却慢慢浮起一些眼球。
这些眼球很像是羊眼珠子,然而却散发着一种唯有修行者才能感知到的邪恶气息。
这几名黑衣修行者僵在门口附近。
他们听闻这名年轻公子的刀很快,而且手中的这柄刀是神通物,斩杀时几乎不见刀光,但此时所见的情形,却和他们的想象相去甚远。
喀!
这时候沈若若手指按破了一个木蝉。
她摆弄的这几个木蝉和真的夏蝉差不多大小,雕刻得也惟妙惟肖,但似乎很薄,是空心的。
她似乎是真的不小心。
然而这个木蝉破裂之时,它悄然绽放的一些气机,却像是丝线一样裹在了沈若若的手指上,很自然的从她的体内抽引出了一些真气。
几名黑衣修行者身后的大门门框,包括两侧的院墙,突然炸了开来。
木屑、黄土、碎石,此时都蕴含着不俗的力量,瞬间如无数细小的箭矢打在这些黑衣修行者的身上。
这数名黑衣修行者在刹那间都摆出了各种防御的姿态,然而太过密集的细物依旧将他们的身上打出无数的血洞。
他们同时狠狠坠倒在地,鲜血很快在他们的身下铺开。
祁连苍兰身旁那名身穿枯叶色道袍的高丽道人在远处静静看着此幕,他对着祁连苍兰用高丽话说了几句。
祁连苍兰出声道,“这两个女的是五斗米教的修士,她们应该在这里面布置了不少的法器。”
“我来。”杜高贤出声。
他的身上瞬间燃起银白色的真气辉光,他伸出左手按在自己戴着的斗笠上,他的这顶斗笠的表面,突然亮起一道道的金色符线。
他笔直的走向已经不复存在的大门,傲然笑道,“对付这种旁门左道的修士,我最擅长。”
金刚巴鲁躲在一侧,此时他很想出声说别伤到我那两个明妃,但想想出声了恐怕立即被顾留白发现,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