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为民独自一个人使劲抱拉棒子,就和被发了把流星锤一样,拉着棒子在山间跑。
他忽然知道为啥给熊下的套子叫拉棒子。套子一头成圈,另一头用粗大棒子锁着,套子的另一端缠在上棒子上,他就像是被猎人捕捉的猎物,拉着棒子在山间跑。
他右腿被套住十分疼痛,仅用手臂的力量压根掰不开套子。他借由石块的力量也无法撬起套子,只能痛苦嚎叫,一边跑一边呼救。
下山的路,树木石头都多,他拖着横着的棒子,忽然卡在大树墩上。下山雪坡,棒子卡上树墩,他跑不了。但没辙啊,他只能使劲掰着棒子,将棒子从卡住的地方拖出来,这还没走出去两步,棒子又卡在石头块堆里。还真是和熊拉棒子一样,完犊子。
孙为民右腿都冻得没劲儿了,颓丧地一屁股坐下,喊道:“真不是个东西啊,谁特么做的套子,谁特么故意找的套子,疼死我了。”
他忘记他故意找李居安设下的拉棒子,为了找这个套跑了好远,可算把套子找着,结果把自己腿给套了进去。
大晚上天寒地冻,孙为民心里懊悔的不行,浑身冻得发抖,好不容易升起一堆火,只觉得右腿都痛到没有知觉。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在远处瞧着他瞅,他还以为是铁锤去而复返,正大声吆喝骂狗,忽然条青皮子闪过去。他提枪举起,心里那叫一个惊魂未定,生怕自己看走眼,自个吓自个。他打一枪,拖着拉棒子往山下逃个十几步再转头打一枪,火堆都顾不上。狗皮帽子也匆忙间掉落在边上。
帽子在山坡顶上,他想要爬雪坡去捡帽子。雪坡地滑不说,他还拖着几百斤的大棒槌,可怎么爬溜滑的雪坡。他晃着凉飕飕的头顶叹了口气,只能等着搜山援兵来救……
过去一天一夜,他才等着了父亲孙全德领着孙家猎户搜山找他,他耳朵也冻伤了,右腿也冻到失去知觉,痛得眼泪都流不出,弹夹里子弹也打的一发不剩。
孙全德看儿子这才几天不见,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紧忙着联合一群壮丁,合理把油丝绳套子给打开。七八个猎户使劲,用出浑身力气,汗滚了一后背,这才将沉甸甸的油丝绳套子一端掰开来。
“靠,谁下的套子,这也太特么用劲了。这别说黑瞎子踩着,哪怕虎大王踩着也别想好过。”
孙家猎户跑山见过不少套子,但用油丝绳做的那么严丝合缝的拉棒子,还是头一遭见到。孙为民右腿已经不大行了,软绵绵耷在边上,以诡异的角度翻折。好几个壮丁都扭头不敢看,那瞅一眼都能浑身窜起凉气,瞅着鸡皮疙瘩竖起来,浑身发麻。
孙全德将儿子背起来就往山下赶。孙为民趴在父亲后背上,有气无力地嚎着。他抬头一瞅,发现灌木丛后面还有几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盯着他,他用尽最后力气,带着哭腔喊道:“张三,张三……”
孙家人也瞧见这群盯梢的青皮子。这片山头的鹿,犴子不少,冬天这片也是青皮子成群结队围猎的山头。孙家人警惕地盯着青皮子,孙全德跑山几十年,熟知青皮子的围猎德行,喊道:“继续下山。别走散了,都抱团走。”
“孙炮儿,摸着黑下山呐?”
“要不然还能等?赶紧下山去。”
平常天黑猎户都会聚拢过夜,等天亮了再走。但孙为民伤势等不得,孙全德决定连夜下山,顶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爬犁快得和小车一般。
前方猎狗老秦和老张开道,浩浩荡荡的孙家搜山队伍十几个人一道下山。这么多人的队伍,要是碰上普通小型狼群,狼群只会跟踪,不会贸然进攻。
孙为民坐上爬犁,一路痛到喊着,一路被送下山。结果坏就坏在天黑,前方大声惊呼,是前面的人陷入雪窝子。孙为民刚要喊,忽然他身下一轻,也跟着整个人陷入雪窝子里。周围是孙家人骂骂咧咧,有人说是青皮子故意刨出的雪窝子,叫他们栽了跟头。
孙全德伤得最重。他打头阵,踩空进了雪窝子,结果雪窝子下面全是石头块,还有尖锐的枝子。脸上摔得都是血。他骂了声,喊上面的人丢麻绳下来,这才一个接一个从雪窝子里爬上来。
深达能有五米深的雪窝子,刚好出现在爬犁道上,很不寻常。叫孙家人瞅着心有余悸。孙全德眼色复杂地看看身后的那群绿油油的眼睛,青皮子的眼光在黑夜里越发清晰,让他心里拔凉。
他唾了口在雪地上,骂道:“特娘的,这群青皮子成精了。”
儿子重伤,青皮子听见枪声就往回跑,等枪声停下来,这群成精的张三又重新围拢过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和心理压力。孙家人也不敢停留,先救人要紧。这才紧赶着连夜下山,然后在屯里大声喊卫生所的大夫老张出来救人。
孙为民被抬上担架,送去县城中心医院前,指着老秦大声喊道:“是那头狼眼睛,我都瞧见了!就是秦炮养的狼眼睛!”
这声指责来得没头没脑,但屯里猎人都很忌讳狼眼睛。老陶听见动静走出来,一听见他喊老秦养的狼眼睛出来了,老陶脸色别提多难看,提着烟锅袋子重重冷哼一声,眼刀子盯住老秦,然后转身回了屋。
不少老猎人,还有陆家老爷子听见狼眼睛,都是同样的态度。
陆家老爷子走过老秦背后,背着手拄着拐杖哼的很大声:“自个造的孽,回头自个受着。”
老秦去年从山里捡了头半大的野狼,当做头狗养在身边驯。那头野狼和黑瞎子熊崽是同窝。熊崽他托人送去城里动物园,野狼留下来。后来野狼和大虎斗狗输了,折了狼牙,弃给了李居安。李居安也不要,狼眼睛留在熊仓里,和三只熊罢的崽子过冬。
村里老人听见老秦丢了的狼眼睛,还在山里,还找到狼群了,都摇摇头,说道:“这下闯祸了啊。麻烦闹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