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车窗外,乌漆抹黑的八万先生正扑闪着大翅膀,鲜亮的黄色尖喙和爪子一起使力,叮叮当当敲窗户。白色的翅膀尖上挑几抹白雪,有几分可爱,更有几分凶悍。
嘴里叽叽哇哇正开骂,“可恶的人类,还不跌脚爬步滚来给先生接驾!”
“萱萱萱,你个见色忘先生的傻憨憨!可冻死先生了!快点快点,别当先生没瞧见,你跟那个臭不要脸的野男人眉来眼去!”
萱草一秒钟打发了宋九,赶忙扑过去,压开老式悬挂玻璃窗户卡扣,将玻璃窗推开半尺高,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八万先生接进来。
窗户一开,八万先生噗噜噜拍打着翅膀,一头扎进云萱草怀里,在柔软温暖的胸口拱了拱,自言自语,“特么的,还是这儿最爽!”
“……”
云萱草?
八万先生自以为声音很小。可事实是,八哥特有的超级大嗓门儿,在八万先生这里再加80分贝。总之就是,声音大到能把十七号硬座车厢一百零八个硬座上的好汉们都给震醒了。
纵使云萱草的脸皮是那万里城墙厚且坚,也还是有些抵不住了啊喂!
“呼”一下,云萱草抡起小桌几上团成一疙瘩的东北大花布。
“唰”一声抖散,抬手一扬兜头带脸连同她欢欢喜喜心心念念亲亲爱爱的八万先生,一同裹了个严实。心里刚要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咒语灵不灵不知道。反正就,才只念了半声儿,就听得耳朵边响起小男孩嫩娇娇的小童音,应景的不得了:“飞机飞得低,做只小飞船。飞船一溜烟,做只小火箭。小小火箭冲上天,嘟的一下看不见。”
“……”云萱草?
被云萱草这又呆又萌,名副其实的掩耳盗铃给挠到点上了,宋九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百花齐放,活色生香,千娇百媚生啊,这一笑!
车厢里众人,包括刚还跟云萱草抹眼泪的老奶奶,也傻愣愣的,全都看呆了。
宋九意识到什么,瞬间冷眉冷眼冷嗖嗖冷气全开。
狂炫酷霸拽的霸道总裁范儿宋九先生,又回来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云萱草没看见,她正自闭呢。有大花布遮羞,先让八万先生陪着她死一死。
等她给老家发完信息,再逮个好时机复活,再去陪老奶奶。陪着老奶奶,她想太祖母的焦灼痛苦和惶恐不安,会稍微得到那么一小丢丢安慰和治愈。
秋叶的回话很快,也很细。除了对八万先生迢迢千里的飞去了K7171次绿皮火车上这事儿表示无语之外,其他全都是好消息。太祖母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了什么、怎么怎么好。小玄葫今天弄坏了什么、修好了什么、念叨了萱草什么,还有桑嬷嬷他们换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做了新吃食、全都很好很好。年货和祭祖的事儿也都办得很好很周到,就只等云萱草回来,一起过大年!
旁边说话声突然响亮起来,“我确定且笃定是云翠衣的爹。你能确定你是小杜子的爹?”
是宋九的声音,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是,啥情况?云萱草将大花布揭开一个细缝缝,偷摸往外瞄。
云萱草疑惑,宋九这是给谁打呢?“云翠衣”什么的,这名字,好药材啊!
电话那头,斳凌霄一呆,完全不明所以,正努力思考。杜思柔见斳凌霄言听计从,自然是各种得意各种缠绕以及讨好讨饶嘤嘤嘤,都没能将他的那啥待机重启。
懵了三秒,斳凌霄明白了点意思但又不很明白,大约就是“绿绿绿”很绿?那恶魔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钻耳朵眼儿里倒带重播:“我确定且笃定是云翠衣的爹。你能确定你是小杜子的爹?”
斳凌霄烦躁的不行,将缠缠绕绕的杜思柔往旁边扒拉扒拉,怒火中烧吃人的声音:“云翠衣,是谁?小杜子又是谁?”
云萱草同款黑人问号脸,“云翠衣是谁?小杜子又是谁?”
宋九不理,由霸道总裁风,秒变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大杀器,“云翠衣,正在她娘云萱草肚里睡大觉。小杜子,也在她妈杜思柔肚里揣着。云翠衣她爹确定是我。小杜子他爹,就不确定是你了!”
“……”
艾玛。她跟老奶奶把二十年的故事都讲完了,这两位竟然还没聊完?
“呼”一下,云萱草把又红又绿的大花布给扯下来,露出杏仁小脸,剪水凤瞳上一眼下一眼,上上下下把宋九打量了个遍,“没看出来你是这种宋先生啊?失敬失敬!”
这口味也忒重了!云萱草敬谢不敏。
把怀里戾气尽收乖乖趴在胸口补觉的八万先生揣稳,云萱草起身去找老奶奶。
走着走着,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突然一拍脑门儿,她想起来了:云翠衣!
云翠衣是什么鬼?怎么就在她肚里揣着了!
虽然吧,她的肚肚是比旁的姑娘家圆溜了点,但也不至于揣了个云翠衣进去她都不知道吧?
云萱草原地咆哮,灵魂暴击三连问,却,只敢悄咪咪在自己心里。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人家几次帮自己,帮自己捡东西,帮自己搁污包,帮自己暴击欠捶男。
就连人怀里的那一小只,也帮过自己,在自己昏昏大睡时候当义务保安员,在自己手机震动时候当义务叫醒员,在自己没爸护没妈疼时候巴嗒嗒帮忙掉眼泪。
还能怎么办?自己欠下的债,跪着也要还完。
云萱草决定化悲愤为行动,好给自己争取点优势先发权。只是,也不好冒然出声打断入戏正深的两个男人。
特么的,明明是请来绿斳凌霄那个欠捶男的。怎么到头来,绿的是她这个投资人啊喂!
演超纲了,扣资,必须得扣!云萱草小拳头攥的嘎嘎响,痒痒,抓心挠肝的痒痒,揍死个把人,才能解的那种痒痒。
宋九瞄了眼那玉白透着粉的小拳拳,自个手心处也是刺挠挠,痒痒——莫名觉得,这一幕这感受似曾相识,却死活想不起!也不敢深想,一想就头痛,痛到要裂开要死过去。
就很可疑,也是忒奇怪!宋九不禁更留几分心,只隐约听说自己八岁那年好像病过一次。除此之外,这二十三年来简直不能再健康!就连人人逃不掉的三年疫情,也是绕道走了。怎么这一趟车坐的,就多了个头痛症?还频繁发作!
云萱草见宋九居然走神不理人,就更气!
闭了闭眼,盯死了目标奔主题——所以,云翠衣她娘,确定是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