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微微一凉,空气中一层透明雾气,似有生命般,正速度缓慢,却目标明确,飘向卫生间方向。所过处,有洁白芬芳的花,有春天青青草色,有谷雨前后香椿树钻出的一簇簇嫩芽……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了再深的呼吸,金色的阳光中,过往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切,都在点头含笑,亭亭走来……
“想起来了!”宋九轻拍脑门。
最无法拒绝狗狗的同款小动作.gif。
这瓶子,只见过一次,也只出现过一次,四年前曜国最神秘的黑市。就这么小小一瓶儿,两套帝都二环临湖房再加八位数现金,一套是独门独户大四合院,一套是欧式别墅。就这,抢得差点打破头,要不是黑市后台够硬,买家实力也够厉害,黑市能生生被人拆了。
疗伤圣品,有价无市。小小一瓶,赚一条命。搁你,你想不想要?
就,很为难。
接了,万一是真的呢?虽然一个穷乡僻壤小村姑有这种东西的概率为零。
但万一呢,万一刚好这小村姑偏就得了上天眷顾,得了这么一小瓶东西,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味着什么。自己伸手这么一接,可就,亏了心,折了脊梁骨。这辈子,就废了。这人哪,不怕穷,不怕病,就怕暗室欺了心。
如果,不是真的呢?就只是凑巧,只是外形相似。那就真亏大发了!虽然还不能判断眼前这人,就是那人,但三四分可能性是有的。否则,自己一重度洁癖患者,能抱着人家的污包包不撒手?
如果真是那人,别说一瓶,十瓶千瓶?与那人的一个人情相比,那就是个屁,放就放了,都不带回头再闻的。那人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宋九眯了眯眼,将小瓶子推回去。
真的不敢收,假的不能收。不论真与假,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敢赌,也不愿赌。
“不用,举手之劳。”宋九听见自己说。
“好,那就不收。”云萱草比他以为的更爽利。话锋一转,快刀入正题:“您想要什么酬劳?”
“酬劳?”
“出演野男人,一次性消费,口头契约。您演出结束,酬劳现付,银货两讫,不接受赊欠 。”
“……”宋九默。欠点人情,攀个关系好相见,小算盘打不成了?
小姑娘这是急着撇清啊。宋九对自己身为“青州三邪”“大夏四公子”中以美貌着称的这张脸,产生了严重怀疑。
费尽心思各种歪楼,还是到了撇清这一步。最起码,得有个联系方式吧?不然,车一到站,人海自散,又要毫无头绪从头再来?整整十四年了,自己还能扛得住多少个从头再来?哪怕是一丝儿可能,宋九也不想放过。更何况,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她就是。那种感觉实在玄妙。
宋九如何能甘心。
“好,一次-性消费,正式契约,银货两讫,落子无悔。是这四条吧?”
“是,”这回轮到云萱草点头,点头。完全没察觉到,宋九叙述过程中,有过一个微妙的小停顿。
宋九二话不说,摸出钢笔和便签本,唰唰唰,几行字龙飞凤舞。
云萱草不好凑太近,但只观那笔走龙蛇的飒飒姿态,足可推断,必是一手好字。手机和电脑统领的时代,随身带钢笔和纸张的人,稀缺。能写一手好字的,更稀缺。
手机突然连续振动,老家那边有消息了!那么多次电话,打不通。那么多条消息,发不出去。满屏的红色小感叹号。急死个人,终于有讯儿了。
“阿萱,电话不通,急死个人。你乖不?顺利不?雪大不?”爆脾气秋叶,打架一流,小作文末流。
“小姐,老祖宗一切都好,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的。”把药做得比饭还香,把“规矩”两个字刻进药典里,不是青黛,还能是谁。
“我是亲亲宝贝军大衣,亲亲萱萱,我可想死你啦!”云萱草扶额,今儿让“军大衣”三个字搞出了过敏症。
“哦吼,老大你没意思求子的,你独个儿偷地溜了青州城,抗议抗议抗议!重要事谝三遍!真真儿的,没十顿八顿你亲手做哈红汤酸辣臊子面和十次八次小飞机兜圈圈儿和十瓶八瓶黑色柒号瓶新药,就不能抚慰被你伤地破了窟窿西北风呼啸穿堂过的小心肝!”还配了个“不服就捶死你”的小表情。踏马的一群碎土匪,云萱草先攒下一句“阿囊思给”作抚慰。
……
百十来条未读信息,诸如此类,各种叭叭,全是小伙伴们的撒欢卖萌。云萱草扑通扑通落不到实处的小心肝实扎扎锤腔子里。
一定要顺顺当当,还剩下五分之二的路程就能回家了。家啊,“家”其实不是房子,也不是人。家,就是一种心情。云萱草眉眼弯弯,她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家。
小个子不知自己是几时睁开眼的。眼一睁开,神清气爽,毫无疲累,就连十七号车厢原本熏死人的臭气都没了,空气里浅浅清新凉意,就像是窗外洁白的雪花一点点漂进来,将面目可憎的车厢也漂洗了一遍。小个子可不傻,忙朝七十七号座靠窗处看去,突然就是一呆,傻愣愣盯着女孩儿,大张着的嘴巴都忘了合拢。
其他人陆续察觉有异,顺着小个子的目光看过去,集体被点了穴似的,定住,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反正就是,以阿萱为中心,有股子寒雪红梅的清凉艳香,有如实质般向车厢一波一波荡漾扩散……各种推推掇掇骂骂咧咧的杂声刹那消音,站着的,坐着的,乘客们不由自主神情放松,面带微笑,看是心悦意满的样子。就连先前撕心裂肺对前座姑娘又踢又打,闹到整个车厢人人皱眉的熊孩子也都消停了。这一切,斜倚在漆皮脱落斑驳硬座上像个乖巧瓷娃娃的云萱草,浑然不觉。
两百多道目光聚集处,云萱草依旧毫无所觉。
“喂,云萱草——”
“小姐姐——”
宋九和小南瓜齐声轻唤,他们看到了什么?是眼花了吧?
就在刚刚,云萱草斜靠的玻璃窗外,以她挨着玻璃窗的胳膊肘为中心,顷刻间,片片红梅落,纤纤绿草生。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