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去打听一下,这些田地,归属于何家?”
朱由检坦坦荡荡,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吃完了饭稍作休整,就继续带着人拉练。
只是在多次路过农田时,他想起了个事,便叫来几个装成普通人,混迹在旁守卫的锦衣去做事。
天子出行,
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堆太监跟着。
哪怕朱由检不开口,
正在学习做个合格锦衣卫指挥使的骆养性也要主动派人过来,为君解忧。
当然,在派人跟随之前,他已经将那些手下容貌画像,并在天子面前过了一眼。
由此朱由检能将人认出来。
他只是想起之前毕自严所言,天下财富多聚于权贵之手,便忆起这皇城,本就是权贵扎堆之地。
既然如此,
恐怕出了京城,就能见识到何谓“兼并”了。
今日拉练,
他对勇士营之千人有了些底,只要这段日子的苦训并没有白费,只需要再经些打磨,那苦训的果子,就能迅速成熟。
朱由检想到这里,便琢磨着既然要清理天下之财富,减轻兼并,那不如先从直隶下手!
反正天子脚下,皇权巍巍,出了事朱由检也能及时处理,也不用担心一旦山高水远,就出现官员敷衍、上欺下蒙的情况出现。
吩咐下去后,队伍便开始返回。
等回到军营时,基本上人人都累的跟狗一样,躺在营中的大通铺上,只靠一张嘴在喊。
“饭!”
“水!”
“艹!”
朱由检也甚是疲惫,但还不至于直接躺下。
百里之路,
花费的时间足有一天半。
出发时一大清早,隔天回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这还是因着京城周边道路平坦,并无太多山丘险阻,且很多物资有马匹负重,将士身上只带了干粮和垫布等小件。
朱由检对此还有些不满足。
他莫名觉得,这种程度对军队来说,不应该会把国之精锐折腾到躺成这样,就剩下张嘴在动了。
于是朱由检又沉思起来,想着如何提高将士在训练中的动力和耐力,同时还要抓紧时间,总结这次拉练出现的问题。
虽然出发前便三令五申,可一旦行动起来,还是有人违反了军纪,其中走着走着人没了还算好的,只是落到后面罢了。
有些家伙则是很久未曾出营地,一时之间心动难耐,被路上自由的风景给勾了魂儿,甚至有几人跑去田里捉蛤蟆去了。
……
唉,
看来练兵并非易事,
难怪古来练兵有成者,都是名留青史的名将。
朱由检觉得自己还需要继续学习。
而皇帝返回之事,对其他人来说,自然也有不小动静。
原本天子执意如此,本就让臣子极为诟病。
奈何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朱由检不愧祖宗传下来的血脉,可谓“我行我素”。
他能对自己认可的臣子拉着手说好话,一副推心置腹的明君姿态,也能对站在自己对面的大臣冷漠无情,直接让魏忠贤去处理。
那天魏忠贤出面呵斥劝阻臣子时,还让人恍惚觉得回到了天启朝,那九千岁凶焰滔天之时。
吓得被折磨了好几年,觉得新帝是“仁君”,自己能随便以大义欺之的大臣立刻怂了胆子,又缩回脖子,只在私下与同僚喝酒谈论风月时偶尔拍案叹息,一副“不听老夫之言,天子又要重蹈熹宗覆辙”的姿态。
这让朝中清流不免暗中惴惴,担心天子无意扳倒阉党,不给他们发挥的机会。
除此之外,
勇士营的拉练成果,也足以震撼到朝中大部分人。
大明朝的军队怎么个烂样,可谓无人不知。
不然的话,
那些豪门大族,为什么还要自己掏钱养护卫,那些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为什么会养家丁呢?
虽说发展到眼下,培养私人武力已成风气,好让地方军门大户做个土皇帝,可最初之缘故,的确在于朝廷正军战斗力下降了。
尤其是在这京城之地,有京营驻扎,还时不时去大户世家门上客串个泥瓦匠,使得他们对“丘八”如何低贱,如何废物,有很清楚的认知。
可天子带的勇士营呢?
哪怕朱由检还不甚满意,在他人看来,却是难得的军纪严明。
丘八难以管教,
这是很正常的!
只要大部分人还能跟着走,没在行军途中直接解体成五百份,就足以称得上“强军”了!
半路跑去抓蛤蟆算什么?
边军之中,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出去打仗,就跑到老乡家里借人头换赏钱了!
更让他们惊吓的是,
这一天半的行军野宿,天子竟然都忍了下来!
“陛下心性坚韧,实非可欺之君。”
“我听闻陛下选拔官员,如毕自严等,都要先接见其人,问答许久,才决定如何对待,可见陛下在识人用人上,还有些主张……”
“可天子太过自主,太过坚韧,非我等善事啊!”
东林党中,有人发出一声叹息。
官员本就有辅佐天子之职能,既然如此,那圣天子垂拱而治便可,其余事物,既苦又累,当有忠心之臣为之效劳。
若天子既聪慧又能干,且坚韧多劳,那他们这些官员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太祖皇帝敢力废宰相之制度,还不是因为其天生体力充沛,远超常人,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有余,还能活到七十古稀之年,还能在六十八岁时生下个小女儿……
要不然,就依着太祖那对着群臣大开杀戒的手段,大明的朝政在洪武朝就要垮了!
何况对东林党而言,
他们本就打算着新帝登基,亲贤臣远小人,铲除阉党,给朝堂留下一片空白。
而那些空白之地,则可以通过东林群贤的举荐,满满为其吞并,实现“众正盈朝”的美梦。
如今来看,
阉党会不会被清算还是个问题。
清算之后,那些空白官职会不会落入东林之手,也是个问题。
唉,
英明之主不好伺候,
果然,如孝宗那等无为而治的圣君贤主还是稀少的!
东林党既愤且恼,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朝廷还是要以皇帝为核心的,
皇帝自己不愿意,又能如何?
只希望天子这样的英武,不会持续太久。
历来君主,初登基时有为者甚多,然持久者甚少。
须知颓废如神宗者,在亲政之初,也是有一番慨然安天下之志向的。
钱龙锡在一旁默默听着,只和身边几个同僚聊聊风月之事,少论君主及国政。
心中却是不断盘算着退路。
毕竟一二月就能将勇士营训练成这样,可见天子于武功上的天赋。
而能骑马打仗的皇帝,是绝不好伺候的。
这大明朝的天,
是真的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