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也很满意曹化淳的态度。
古来内官少有好名声,一来是其本质为皇权爪牙,引外臣不喜;二来,则是因为内官的确性格多偏激小人,得势便猖狂,以外物来填补身体之残缺。
曹化淳大起大落后,还能谨慎保全,比起魏忠贤,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
阉党这东西,
只有自己培植起来的,最为得心应手。
而对于曹化淳再得圣心,从南归北之事,只有魏忠贤最为恐惧。
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对权利之事,却是十分敏感的。
不然当年也不会迅速攀升,成为“九千岁”,也不会在先帝崩逝,新帝登基后,便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那些党羽,或逮捕入狱,或抄家身死,或见风使舵,另投他人。
同谋者客氏已经被盯上了,虽然客氏这个贼婆娘仍旧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可先帝一去,崇祯天子想要收拾她,不过一道旨意的事。
而魏忠贤能够保全至今,仍任东厂督公,
并非是他有什么才能功绩,
而是他能够替天子吸引朝堂目光,让天子能够放手去做其他的事,并利用阉党东林之争,来辖制朝臣,以及一些脏活累活,仍旧可以推给东厂,让魏忠贤含泪去出钱出力。
现在,
曹化淳回来了。
这个家伙同样有能力,比自己更受皇帝信任。
所以魏忠贤清楚的意识到,距离他离开皇宫的日子,不远了。
眼下,
天子应该在琢磨,该给他这个天启旧臣,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战战兢兢多时的魏忠贤在听到曹化淳回京的消息后,先是大哭一顿,然后脱去了袍服冠帽,大冬天只着一身单薄内衬,跪在乾清宫前。
他再次上疏请求告老还乡,并且将魏家一应财物,全都捐献天子,以表“老奴忠君之心”。
可惜哪怕他冻晕了过去,也没能得到天子召见,只是被刘若愚淡淡的遣回了自己的住处。
到现在,
魏忠贤还因为受冻生病,无法下床。
可见他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执掌东厂以后,先去把王体乾办了!”
朱由检一边替勇士营改着作业,一边对曹化淳吩咐说道。
曹化淳不问为何,只是不断应是。
王体乾这个家伙,亦是魏忠贤党羽之一。
只是新帝登基后,便迅速与之切割,一味奉承天子,仍旧保留昔年做派,以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身份,在刘若愚、王承恩这等新进之臣面前,低声下气。
为得,就是以讨好而求得富贵之保全。
但朱由检对王体乾的态度,只比魏忠贤好了一些。
虽仍将之放在身边,却只让他管管乾清宫的杂务,或者单纯传递圣意这等跑腿的活。
其他大事重事,多由刘王方等人去办理。
所以在决定对魏忠贤下手时,王体乾就成了一道开胃菜。
……
“过年了,希望来年能有个好年景,让百姓过的舒服一些。”
天启七年的最后一天,朱由检在宫里的家宴上,举着酒杯,对着后妃们真心祝愿道。
“那臣妾希望明年陛下能少花点钱。”周皇后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
自打天子让她管理宫里事物,做个“贤内助”,周皇后的确上心。
奈何朱由检经常在小皇后高高兴兴的清点完家底后,转手就撒出去一大笔钱,让小皇后大为恼火,有种辛苦成果不被珍惜的感觉,只能拉着朱由检在床上发泄。
毕竟,
后宫不得干政嘛!
再说了,周皇后知道天子拿钱是做正事的,故而此话言外之意,是希望明年国库能充盈一些,不要总让天子掏内帑添补了。
袁妃同周皇后的性格差不多,也笑着祝愿来年大明朝能够重振雄风。
唯有田妃捧着自己的脸,对着朱由检撒娇许愿,想要好看的衣服和首饰。
如果天子觉得不能无故支出,她可以出卖“劳动”,歌舞一曲为天子和姐妹们助兴,换取赏赐。
如果天子能让她再骑马跑一阵,那就更好了!
朱由检哪里不知道她的水平?
如今雪厚天寒,田妃这身板要是骑马摔伤了,那宫里分给她管的事,谁来负责?
于是朱由检笑着拒绝,只让大家先吃饭,等到吃完了,就带着三妃去外面放爆竹烟花。
朱由检对臣子大方,对自己却是节省。
午食经常跟着勇士营那边一块用了,早上若无早朝,便去周皇后那里,食用皇后亲手下厨做的饭菜——
天子进膳,实在花费巨大。
朱由检觉得太过浪费,干脆让三妃都开个自己殿中开个小厨房,做些轻便吃食。
一来不忘民间烟火,二来省些开支,免得尚膳司的内官又来钻空子。
而三个小女子在宫中,除却打理宫廷之事,也无其他有趣的,偶尔研究下厨艺,也是添些乐趣。
反正朱由检并不挑食,
田妃做的他都能忍着吃下去。
故而今年年节,朱由检取消了宫中惯例的庆贺,没有大搞排场,邀请戏班入宫贺岁,甚至还继续传召臣子商讨事物,丝毫没有因为过年而放纵。
宫里有些物件老旧了,也没有趁着过年的机会换新,而是能用就用。
只是对着皇嫂张氏以及其他先皇留下的妃子,朱由检手头松了一些,以示晚辈之敬。
但朱由检又清楚,
他能吃苦忍受,那是因为自己已然贵为天子,不需要再去索要多余之物,只要维护好江山社稷,世间美妙,便可拢入手中。
三妃则是不同,
不说女子本性容易伤春悲秋,便说当下社会之风气,是崇尚“夫贵妻荣”的。
三妃嫁给了朱由检这位“吝啬”天子,家里没有获得高爵厚禄的赏赐,自己也不能享受到荣华富贵,要不是还要管管宫里,那是一点也没有做皇后皇妃的感觉。
朱由检只能学世间普遍之男子,在没用权财装点美人时,跟她们谈谈感情了。
他同周皇后对镜描眉,又和袁妃剪了些窗花装饰,还答应田妃的要求,要带着她们一块玩烟花爆竹。
这么一个大年夜过下来,让朱由检深感疲惫。
“古人言,后宫佳丽三千,方称帝王享受。”
“然而这般福气,朕怕是享受不来了!”
半夜,朱由检忽然对刘若愚等人发出如此感慨。
而与此同时,
直隶何处也结束了年节,静静等待朝廷宣布改换年号,正式进入新的年头。
他们觉得这天启七年的年,和往常并没有太大差别,又似乎有点不同。
直隶诸城之中,
像是一群自称锦衣卫的,开始到处抓捕地痞流氓,还查封了不少青楼楚馆,让不少饱受其苦的妇人大为称赞,一时之间,那些敢于拖着混迹花丛的男人游街,并且将“花柳”一病普及给老百姓的锦衣,竟然“妇女之友”的风采。
只是那些被拉出来充当“病症”讲解的,得了花柳的男子,极为憋屈。
乡间地里,
时不时会有户部派出来的小吏来核查田地亩数,工部也偶尔会有人过来,看看直隶地带的水利运转如何。
这些官老爷的态度,好像也踏实诚恳了一点。
虽然还是有点腆着肚子,对着脏乱差的乡里环境皱眉,四处挑剔,可好歹是真的在做事了。
京城之内,
因着天子登基便抄家数人,又牢牢握住了兵权,展现出了自己“敢杀人,能杀人”的英武姿态,故而向来嚣张跋扈的贵人们也安分许多,不敢再这般敏感之时乱出风头。
宫里没有张灯结彩,连带着权贵家中也不敢铺张浪费,起码在表面上,大家都过了一个相对朴素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