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沐九歌走进了废墟之中，灰烬中的瓦片在他脚下第二次破裂开来。
整个道观已经付之一炬，仅剩几面残墙，断裂的主梁斜搭在残存的砖墙上，道观内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大火中烧毁了。
沐九歌在火场的遗迹中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类遭到焚烧的尸骸，也没有非人类的。
没有遇难者？
是提前转移还是都被抓走了呢？
猎妖师在废墟中踱步，试着找出些许残存的蛛丝马迹。
要是有同袍在这里就好了，最好是有照妖睛的同袍，如果是那群卷狗的话一定……
天师教为收养的孤儿们提供了大量课程和训练，一切在讨伐妖魔的战争中用得上的技术都会传授，其中武术的训练只是最为基础的。
沐九歌的兄弟姐妹中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者不在少数，像沐九歌这样完成剑术训练都十分勉强的反而才是少数，即使是受箓之后得到的穿越者的宿慧，在这些天才之中也显得平平无奇。
就像此时，其他猎妖师在这里的话，或许能更像一个穿越者或者一个侦探一样，口若悬河地讲出一大堆知识，事态发展如观掌纹。
沐九歌仅是能从废墟中判断出并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人员死亡，以及火灾发生在几天之前而已。
雾气变大了，雾气是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东西，但是此时的变化或许有些过于大了，沐九歌心中生出了警觉。
沐九歌环顾四周，被烧毁了的道观距离四周的其他建筑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那些建筑从一开始的能看见清晰的轮廓，已经变成了若隐若现的黑影。
看来这次是道术攻击了。
至少是来了一个术士作为他的对手了。
沐九歌能感应到，浓雾之中已经布下了驱散闲人的简易结界。
那个道术仅能对一般人的灵性生效，让他们下意识地会远离这个地方。
沐九歌双手垂下，看似没什么动作，浑身都是破绽地随意站着，实则早已做好随时暴起挥舞圣枝的准备。
布下结界这举无异于宣告自己的存在，也就是说，那个魔道术士是想正面和沐九歌交战。
这一发现让沐九歌感到有些好笑，这是把猎妖师当成了天师教据点中常规武装力量的程度了吗？
微小的足音传来。
那是赤足踩在砂石上的声音。
沐九歌循声看去，那是一双缠布绕过足心绑缚着小腿的赤足，分开浓重的雾气走出来的是一个矮小，也可以说是娇小的身影，大概只有一米四左右。
来者身穿一袭暗蓝色袍服，衣袍上画着诡异玄奥的符文，衣袍边缘则以淡蓝色纹路约束，而那衣袍之下却是清凉露出的身体。
黑色的束胸布缠绕着未发育的胸部，如同软玉的柔嫩的肌肤上绘制着古怪的白色纹路，下身只着一条短裤，雪白的大腿皆裸露在外。
沐九歌的视线从贫瘠得可说是空无一物的胸部移到少女的脸上，而兜帽的阴影下露出的却是防毒面具的冷硬线条。
或许是年龄尚幼的女性，也有可能是有某种身体缺憾，但是已经修行道术在身了，还出现在这里，便只能视作可以杀死的敌对目标了。
在天师教看来，非是天师教的道士，修习道术在身的人便是魔道术士。
皆曰可杀！
带着面具的少女向前伸出双手，她的手上同样缠绕着脚上相同的黑色的缠布，只有十指裸露在外。
沐九歌的手也在此时落到了身后的剑柄上。
猎妖师的姿态看似没有变化，汹涌的劲力早已像是大地之下的暗河般奔涌起来，劲力所支撑的后续动作都在演算之中化作数十个身影迈步上前，以不同的剑路斩向了术士。
少女愣了一下，踉跄着退后两步，刚刚一个瞬间，她便被杀死了数十次，她有些愤怒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打出手语。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不断地做出微小的姿态改变，以招架、闪避以及回击猎妖师微微前倾便做出的攻击。
【猎妖师，没有人会再受你的支配了！】
【离开这里！】
【表示愤怒，表示威吓】
沐九歌能够读懂手语，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猎妖师们也会用手语交流。
不过这个术士竟然是个哑巴。沐九歌哑然。
他没有生出丝毫的怜悯心，对方也并不是需要他同情的弱势人群，不能开口说话，更加可能的情况是对方持有强力的戒律换取了力量，亦或是修行了更加特殊的道术。
“支配？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沐九歌心下猜测对方很有可能是之前他的棋子加入的密修会幕后的人，毫无被人赃并获的难堪，他拔高了音量。
“我乃是奉苍天钧旨巡狩四方之猎妖师，你算什么东西？赶我走？”
随着猎妖师和术士彼此的敌意的增加，演算之中双方的争斗也越发白热化。
少女隔着面具，深深地看了沐九歌一眼，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身后的雾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狂暴地涌入，转瞬填满了之前十米见方的能见空间。
根本称不上是谈判的谈判理所当然地破裂了。
那接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刀兵相向！
沐九歌反手拔出了圣枝，直接朝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女在藏身于雾气时，丝毫声息都没有发出，以剑士的感知能力已经无法确定对方位置了。
在对方布置的战场上贸然追击，很有可能会踏入对方的陷阱，这种事沐九歌当然知道，但是他更担心少女有那么一丝可能直接逃走。
剑术不足以抗衡的话，那便使用秘火！
圣枝的剑刃落入手掌之中，这并非是什么剑术的架势，只是道术所需的仪式动作。
古代的道士们奋力以药物、催眠、冥想和神经外科手术创造了突变，并将之驯服成了自己的力量——灵性。
灵性既是精神的部分，也是生理特征，它是增生的额外的神经，一个变异的器官，也是一种知识，乃至于一段记忆，而藉由灵性，道士们便可以高效地凭借精神攫取灵界的力量，那是一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道术则是系统地使用因为灵性而聚集的灵力的技术，修至深处，足以令江河倒流，使山峦避让，说是有颠覆天地之能，也完全不为过。
但在使用道术之前，有必要先想起道术的用法。
在大魔染之后，尚且能够使用的那些道术充斥着灾难的残响，就像是过去修道时代的黄昏之景。
光是作为道术知识载体的书籍就能够引发异象，学习这些道术更是会招致疯狂和灾祸，有道士会认为这不过是修行正法一定会经受的劫难，屠戮了无数此等蠢物的猎妖师却知晓那尽头唯有魔染，永远无法回转地堕落。
人类的心智会因为为了使用道术所创造的灵性，不断地发生磨损，结构性的崩坏，直到彻底损坏，陷入无尽的疯狂和扭曲。
故此，抑制灵性的技术便应运而生。
那手段便是通过封印道术相关记忆的技术来抑制灵性的显现。
如此像是自残一般处置精神的话，连身体上的异变同样也会陷入相同的沉寂，封印之时甚至会与普通人无异，而必要之时，只需要一点点特殊的自我暗示便可以解开灵性的束缚，像是——
一个仪式性的动作，又或是一个咒语。
沐九歌将手掌握住的剑刃轻轻抽出，信钢铸就的利刃轻易便切开了他的左手掌。
猎妖师握紧左拳高举，轻声吟咏。
浓重的雾气犹如无数凶兽拟合之形，不断变化，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