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阴魂不散?
姜雾海被这句指责砸懵了。
也许对方因为前来荆棘禁地冒险的勇者过于激进而遇见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实在不堪其扰,便将他和克劳德当做了同样的勇者先下手为强。再加上女孩蒙着双眼,显然眼部有所残疾。基于这个前提,姜雾海自然也没办法说出“明明是你先射箭袭击我们的”,因为正常的勇者在界外见到非人的生物,权衡过双方实力差距后,都会选择直接出手。
……怎么好像在骂自己不正常一样。
姜雾海原本带着怒意来兴师问罪,不过他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天生心软。他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至少他表面上看起来面容平和根本没有在生气。对方暂时还没有做出攻击动作的意思,姜雾海觉得还有机会好好谈谈,决定先跟她讲理:“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你尚不了解我,怎么能说我阴魂不散呢?”
姜雾海明白,墙内的那一套秩序与法律无法同等适用于混乱的荆棘禁地,他无法将普通人的三观强加给界外居民。所以他没有直接怪罪女孩射的那箭,而是心平气和地、试图与对方进行一场正常的交谈。
女孩显然不想与姜雾海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反而因为他的废话感到烦躁:“你们勇者都是一伙的,都是一样的货色。”
“不,我们与其他勇者并不相同。至少我是不一样的。”
姜雾海坚定地反驳。他无权为克劳德证明,但他可以为自己证明。
说这话时的姜雾海刻意放松了姿态,松垮的站姿让他浑身上下看起来一点干劲都没有,自然也起不到对人的威慑作用。就直观印象来说,姜雾海确实和其他勇者不一样,更废柴。
白纱蒙眼的女孩看不到姜雾海的模样,自动将所有的勇者分门别类到同一个恶人的区间,她刚遭遇到的这两个勇者也不例外。她视力有损,其他感知却极其敏锐,听声辩位射出的那一箭应该是中了。两人的小队在一方受创后通常不敢继续冒险,这样一来,无论是负伤被迫撤退,还是冒进过来追逐她,都能将他们引离那片区域。
面前这个声调懒懒散散的家伙抛下了他的同伴只身前来,本来是想让这家伙追不上知难而退,赶快回去带他同伴离开。但没想到对方后出发一刻居然还可以追上她,着实不好对付,不能硬碰硬。好在她留了心眼,一开始就往相反的方向跑,这两个勇者暂时应该发现不了。
不过这个家伙确实与她之前遇见的勇者不太一样,至少他没有先行出手,甚至是暗算。作为一名勇者,他无需和她在这里和平对话浪费时间。
“总之,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女孩拿弓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没有选择动手,只是不耐烦道。
“要是我们不离开呢?”姜雾海虚心请教。
女孩咬牙切齿,清甜的嗓音不适合故意压低阴沉地作出恐吓:“那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姜雾海此人好就好在诚实,因此面对恶魔的恫吓他无所畏惧,老实巴交地说:“你已经对我们不客气了。拜你所赐,我同伴现在还地上躺着痛得叫唤呢。”
女孩凶神恶煞的面具有些碎裂,但她依旧尽职尽责地维持着恶魔的凶狠形象:“……既然你已经见识到我的厉害,那还不赶快带着你的同伴逃命,否则我把你们两个全杀了。”
说着,她虚张声势地拉起弓对准姜雾海的方向。
“没办法呀,我的同伴因为你受了伤,我要被一个病号拖累行动速度,我带着他根本走不快啊!”姜雾海故意长吁短叹道,“哎呀,他伤得那么重,今天估计是走不了路啦!看来只能原地驻扎休息一晚了,希望可怜的克劳德争点气,明天早上可以正常走路,否则我们两个都有危险啦!”
“……真的伤得走不了了?”对方顿了一下,语气没那么尖锐了。
“你去看看可怜的克劳德就知道了,哎呀,那可真是太惨了!”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收起弓不情不愿道:“我去看看你同伴的伤势,敢骗我的话,你们都死定了。”
姜雾海见因他死皮赖脸而转变了态度的恶魔向他大步而来,连忙走前面带路,把后背这么大一个弱点留给她,防止对方再产生些什么不必要的怀疑。
他真情实感地称赞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对方显然不想听到这种赞赏,拿手中石弓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后背,气急败坏道:“不准再说废话!”
姜雾海笑了。
这人不坏,能聊。
……
匆匆赶回原点,姜雾海见克劳德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态坐在石头上休息,并且没有不长眼的自寻倒霉撞上克劳德的刀口,不免欣慰。而克劳德看到跟着姜雾海一同回来的恶魔,神情古怪。
女孩没有与他们离得太近,远远感知后厉声质疑道:“你不是说你同伴痛得叫唤吗?我怎么感觉他好得很呢?”
姜雾海大惊。他没能事先和克劳德串好供,只能现在暗示一下,希望克劳德能够凭借他们之间聊胜于无的的默契明白他的意思。
姜雾海向克劳德使了个眼色。
首席果然没让姜雾海失望诡异的默契使克劳德瞬间心领神会,迅速跟搭上了姜雾海的脑回路。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来,痛呼着捂住心口缓缓跪伏于地,豆大的汗珠因为忍痛砸在地上,手指抓地划出五道血痕。
其演技之精湛,模样之可怜,连狗路过看到了都忍不住心痛一把。
要不是姜雾海知道克劳德的伤在背上,连他都要信了。
姜雾海对克劳德做唇语:哥,过了,过了。
而克劳德仰头向他眨眨眼,有一股尽在掌握般的自信。
女孩没亲眼看见箭扎在克劳德背上,信了,迟疑地问:“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姜雾海几步跨过去扶起克劳德,转头悲愤地大声谴责:“有多严重,你射出的箭难道你不清楚吗?”
当然是按照能射死人的力度拉满了弓。很清楚的恶魔心虚地别过脸。
“算了,你们跟我来,我家里还有一些草药,对治疗外伤很有用。你们拿到以后就赶快离开。”说完恶魔感觉她的语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于是又恶狠狠地补上一句:“敢乱来的话我弄死你们。”
“唉!我们都这样了,哪还敢乱来啊!”姜雾海语气沉痛,一只手臂揽住克劳德,两个人艰难迈步跟上,蹒跚而踉跄,似乎下一刻就会失去平衡。
恶魔还会停下来等他们,她真的,我哭死!
还在演的克劳德虚弱无力地将自己大半的重量压在姜雾海的肩头,气若游丝的声音反复下一秒就会断气:“感谢您不杀之恩,斗胆敢问大人名姓?”
“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基本礼仪吧?你们勇者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姜雾海慌张道:“哦!您别生气!我的名字是姜雾海,这位倒霉蛋的名字我提过,克劳德。”
克劳德的全名响彻黑墙内外,但名字叫克劳德的可不止这一个,再加上他伪装出来的柔弱模样,料想对方怎么也不会将他与勇者工会的首席联系到一起。至于姜雾海,根本没人知道这是谁,实名制也无所谓。
她当然没有因此生气,沉默许久后,她轻声丢下一句:“夜莺。”
姜雾海对这个名字大夸特夸,但被夸的人懒得理他。
做戏要做全套,尽管要演出两人三足般的走法实在困难,困难到他们行走的艰难至少有一半不是伪装,但在某种较劲般的倔强下,两人跟着到了夜莺所说的“家”。
他们面前是一座石块和荆棘条的简易小屋,比起长久落脚的固定居所,它更像匆忙之下搭成的临时住处,但过于粗犷的搭建风格使它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夜莺径直走向墙角的一堆石块,从底下刨出一包被压住的药,拿出一些过来递给他们:“给!药都给你们了,可以离开这片区域了吧?”
“当然,当然。”姜雾海笑着接过来。
姜雾海还没那么死皮赖脸,当夜莺愿意与他好好交谈时,他便决定离开不再继续打扰。毕竟在这片死地之上,还能成为一名善良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沧桑而疲惫的声音:“小莺,外面怎么有其他人的声音呀?是来客人了吗?”
夜莺脸色一变,将石弓横在她与两名勇者之间,用自己的身躯将房门挡住,大喝:“哈珀奶奶!呆在屋里,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