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先不拿剑,就火把拾起来,走向袁老道,查看他的情况。
半蹲下去,借着火光,见袁老道的伤口之上,已经没了黑气,但是渗出一些血点。
原来,这毫发小人已经被收纳进稗官野史里,钻进他身体里的阴煞之气,如同无根之水。被驱邪符、伏魔符一贴,就将煞气全部祛除了。可那些符咒只能祛除那阴煞之气,又无法疗伤,之前的疮口,被小枪所刺破的皮肉,在不断流血。
李修文扶着他的手臂,将袖口往上推,盖住他的伤口,先止住血再说。又把在外面的青壮全部叫了进来,几个人搀扶起老道,先把他抬到床上,稍作歇息。
“李道友,这番多亏你施加援手,要不然我恐怕就栽在这里了!”
“谁知道,只是除一个猪妖,竟然会牵扯到一个邪道。唉!这两天走了背运,净做亏本的买卖。”
袁老道的脸色有些微白,已经不复之前那般红润。
李修文叹道:“这也不能怪道长你,既然接下了委托,我又拿了大头,本就责无旁贷。无论遇到的是妖魔鬼怪,该打杀的就该打杀,该拼命的就需要拼命。”
“倒是这报酬……”
廖老大一脸的尴尬,思索一会:“这里发生的事,我都会给我爹说的,必不会让二位道长失望。”
报不报的是另一回事,赶快处理处理伤口才是要紧的事。幸亏这创口并不大,消去煞气之后,只要包扎后,等他痊愈。要是受伤重了,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大夫。
李修文让他们取来清水、白酒、干净的布条,将伤口洗过之后,再重新包扎。
袁老道虚弱的说,要喝符水疗伤。即便见神见妖见鬼都见了一遍,已经知道这世界符水有切实的力量,李修文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谁知道这符水,到底对微生物有没有作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决定还是按照他的方法去做。
袁老道即便身怀真气,也已经这个年纪了,万一伤口恶化,说不定就此一命呜呼。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多时,有两个人取来清水、白酒,李修文解开袁老道道袍的扣子,捏住袖口,将他的道袍脱了下来。里面就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这里衣与伤口贴的很紧,与血肉粘在一起,再褪恐怕就会牵连伤口。李修文只好用剑,从袖口往里挑开,一点点划到伤口处。
即便如此,掀起里衣的时候,牵动黏连处,袁老道也不由痛叫出声。
用清水洗去衣絮,才见血肉模糊。用剑轻微的挑出残存的皮肉,刚一做好,血又喷涌而出。李修文忙拿来酒囊,取下盖子,倾倒在伤口上,用白布贴在上面,缠上几圈。
缠的时候,不能太紧,箍住了也不利于伤口的伤口的愈合。也不能太松,松了血就会顺着空隙往外流。
袁老道的伤口被白酒一杀,痛的要死,用白布包扎好,才缓过气来。
赶忙让青壮拿来陶碗,倒满清水。
从道袍的里兜中,取出一张符咒,烧了之后将符灰与清水混合,一并喝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喝过符水之后,老道的脸色稍有好转。
青壮们在屋里围做一团,袁老道占了矮床,唯有瘫坐在地上的胡老三,大气都不敢吭。
伤口既然已经草草处理过,就没什么继续待在这里的价值。
李修文扶着袁老道缓缓走出屋子,往廖长老他家去了。
几个青壮,将胡老三提溜起来,架着他跟在后面。此番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但那枕头是他买来的,邪道是他引来的,他不负责谁负责。
袁老道在旁耳语道:“道友的法器非同小可,但以后还是尽量少拿出来,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修文脸色一怔,越是这时候,他反倒坦然:“不过一件镇压妖邪的法器而已,是我从旧书摊里陶来的。”
即便已经将稗官野史的价值往低处说,对于一个只有二境的山野道士来说,也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宝贝。
袁老道不厌其烦的叮嘱道:“李道友,你刚刚入行,不知道你手中的这法器有多珍贵。你出去与人一起降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要是真想害你,就算不亲自动手,只要袖手旁观,等你被妖邪所杀之后,再取法器,也是一样的。”
李修文有些疑惑,他与袁老道也只是一同做过两次委托。说起来是过命的交情,也才刚认识过几天,这交情又能深到哪里去。
按照某些‘异事’的的价值,不应该杀人夺宝才对。
见着他的疑惑,袁老道苦笑道:“做了这次事情,才发现,人要是岁数到了一定时候,不服老不行。哪怕我修过道法,六十年也够长了。做委托也做不了几次,小鱼儿已经开灵,以后我这脉就靠他延续了。”
凭着手上的痛,袁老道死死抓住李修文的手臂,苍老的双眼仿佛燃起火来:“人活百年,总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金银财宝是带不走的,俺没有儿女,也没有经天纬地的能力,留不下一本惊世骇俗的大作。要说有什么骄傲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慧眼识珠,收了小鱼儿这个懂事的徒弟。”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离七十岁也差不了几年,已经陪不了他几天了。”
“这孩子命苦,爹娘死的早,兄嫂又是那个凉薄性子。不把他当人,只当他是一张吃饭的嘴。要不是跟了我,恐怕连饭都吃不饱。人说宝剑锋从磨砺,可我就他一个徒弟,怎么舍得他受苦?他能这么懂事,全是从兄嫂那里磨出来的。”
袁老道抓着他的手更紧了,眼中火焰熊熊燃烧:“道友有善行善心,又不缺乏相应的手段,行事果决,手中法器亦是非同小可。虽然现在还略显稚嫩,但以后一定会闯出一番名堂,比我老头子走的远的多。”
“到时候,只求你对小鱼儿,照拂一二。”
袁老道只说了照拂一二,因为他知道,叶非鱼是他的徒弟,不是李修文的徒弟。
他们的关系只到这里,李修文最多只能尽力而为,而不是披肝沥血。
李修文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枯瘦的手掌上,轻若鸿毛,又重如泰山的说了一句:“此事,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