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祯眸光柔和。
她也记得,管事的姑姑领了一群人来,让沈祯选贴身婢女。
那一日沈祯正和母亲生气。
所以没有选母亲给她定好的婢女,而是选了又黑又瘦畏畏缩缩的“小草绳”。
她当时看到《诗经》的采薇篇,又瞧采薇一双眼睛很是漆黑清亮,于是给她改了那个名字。
主仆的缘分便结下了。
而后沈祯学什么,便带采薇学什么。
这丫头也很是争气,聪慧好学,又能吃苦耐劳,到如今已是沈祯心腹臂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奴婢知道,我原本是没资格在小姐身边伺候的,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奴婢,都是小姐护着。”
采薇认真地说道:“奴婢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伺候小姐。”
沈祯失笑道:“先把这辈子过好。”
采薇连连点头。
主仆二人便又开始讲书。
沈祯讲了会儿,采薇担心自家小姐累,便把书接过去,让沈祯睡下,她念给沈祯听。
……
窗外屋梁下吊着一个黑衣蒙面的人。
他收敛呼吸,如同和窗下暗沉的夜色连成一片一般,郡主府上巡逻的护卫来去了好几趟,都没有人发现。
他手上捏着一个本子,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支笔,借着窗户内散出来的微光,奋笔疾书着。
待到屋内一片暗沉后,他把纸笔塞进怀中,朝远处盯梢的同伴打了个招呼。
那同伴会意地掠过来,替了他继续盯着。
他却是飞檐走壁地离开永嘉郡主府,往承安王府去了。
夜已深。
承安王府上一片宁静,巡逻侍卫来去走动,却没有人发现那人飞檐走壁而过。
待进到承安王府最奢华的醉月轩内时,那人忽然皱了皱眉。
没人!
“你找殿下?”身后传出一道声音来。
那人连忙转身,只见有个人影隐在暗处,只瞧轮廓很是高大,看不清楚五官。
他点头:“永嘉郡主的消息。”
黑影说:“殿下在百花坊,你去那里找他。”
先前的人又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掠飞了出去,轻车熟路间,他不过用了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百花坊内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尽是风流之气。
来人准确无误地落到后院小楼二楼的房门前,朝着里头拱手行礼:“承安王殿下,有郡主的消息。”
这座小楼区别于前面的风流奢靡,十分的安静。
那人一声禀报之后,里面很快传来顾靖渊的声音:“进。”
吱呀一声,来人推门而入,垂着头,目不斜视地将怀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顾靖渊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人——离欢手底下的绣衣使。
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了消息来,的确能干。
顾靖渊目光落到那些纸张上,却是瞥了一眼之后双眸陡然眯起。
而后顾靖渊缓慢地将那一叠纸接过,细细翻看。
初看神色还能自持。
随着越往后看,顾靖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页看完时,眉宇之间已经拧起几分阴沉之气。
他看向那绣衣使:“你记的?”
绣衣使回:“是,都指挥吩咐的,请殿下查阅。”
“……”
顾靖渊捏紧了纸张,心底怒火纵横。
只因这一叠纸张上面,记录的是沈祯这一日的饮食起居。
所有的一切巨细无遗。
包括何时起床、何时洗漱、何时用饭、何时如厕、何时更衣……
穿了什么衣裳、说过什么话,什么时辰在做什么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顾靖渊走近那人身边,冰冷地问道:“你都亲眼看了?”
“小人不敢!”绣衣使连忙回话,头垂的更低,“小人只是在窗外,记下郡主起居,不敢窥视。”
顾靖渊阴沉的神色稍稍缓和。
但手中这一叠纸上的内容还是让他愤怒:“本王让你家都指挥查的是前一个月,不是让他现在十二个时辰地盯梢。”
“头儿说,殿下付钱爽快,这个是赠送的。”
顾靖渊冷笑,“本王不需要,你,以及你们绣衣使的任何人,不得再到永嘉郡主府上去,听懂了吗?”
绣衣使迟疑:“可是头儿那边……”
“本王自会去说。”
绣衣使这回没话了,行礼后很快消失在顾靖渊面前。
顾靖渊低头,皱着眉又将那一叠纸翻了一遍,“瞧着她和那小丫头很是亲昵,小丫头也爱缠着她。”
“你说,半路找来的女儿,情分就能这么好?”
长随迟疑道:“不太好说,或许是以前就认识的,有些情分也正常。”
顾靖渊又哼了一声,“她倒是和婢女也主仆情深,睡一张床榻。”
想当初在淮阳道,她呆呆傻傻的,也是非要和自己睡一张床榻的。
可是恢复记忆立即翻脸不认人。
现在还这般莫名其妙的……
顾靖渊翻来覆去地翻看着那叠纸张,眼前仿佛闪过沈祯这一日的影像。
她和那个半路找来的女儿,和婢女都那么亲密。
对着沈逸、沈长平那些家人也温柔乖巧。
唯独对自己冷着一张脸,恨得不得了?
她还想学防身术?
防着谁?
就她那柔弱的身子,能防住谁?
顾靖渊越想越觉堵得慌,心烦地把那一叠纸丢在桌上,“这永嘉郡主府的防卫实在是不怎么样,绣衣使的人来去自如,竟都没人发觉。”
长随低声说:“是绣衣使太厉害。”
“……”
顾靖渊微微一顿,眉目深沉。
的确,绣衣使本就是万里挑一的。
别说是永嘉郡主府上,其他任何王公贵族的府邸,哪怕是东宫、皇宫,只要这些人想,都可以来去自如。
也正因为如此,绣衣使的存在才叫许多官员心惊胆寒。
顾靖渊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烛火,落到那叠纸上,片刻后说道:“不用绣衣使了,你调我们自己人来查吧,另外给四哥写封信,让他回来帮我。”
长随愣住:“这样是不是太冒进了,万一被人注意到……”
“京城这么乱,本就是一滩浑水,未必有人注意的到,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那也没什么。”
顾靖渊重新拿起那叠纸,“今时不同往日啊,本王要娶王朝最尊贵的永嘉郡主,有点实力不是应该的吗?”
“更何况现在我都成了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也得叫点自己人来帮忙应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