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年3月15日,14:50,月城东部海域。
在那艘游艇隐秘的夹层,这个仿若被整个世界遗忘的狭小空间里,历经了一段充满忐忑不安、心乱如麻、百感交集且情思缱绻的时光之后,晨哥突然问道:
“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三件事?”
林音微微一愣,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里,这个问题显得格外突兀。但她又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仿佛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晨哥那充满磁性而柔和的声音。
林音思索片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轻说道:“大约八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海边玩,那是我记事以来爸爸第一次带我出去玩,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他陪我在沙滩上堆沙堡,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兴奋无比,笑声在海风中回荡。我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一刻的美好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以为永远也不会忘记。”林音回忆起那段温馨时光,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晨哥静静聆听,昏暗中,他的专注让林音感到一丝安心,不自觉地继续说道:“十二岁时,我在街上看到一个正为学费发愁的年轻人,我给了他一些钱。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激动而幸福的表情,那一瞬间,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我心底蔓延开来,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在舒张。从此我就知道,假如你帮助一个人实现了愿望,你会非常幸福!”
“喔…” 晨哥沉默半晌,接着轻声问道:“那第三件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带着深深的思考。
林音脸颊微微发烫,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时常在想:倘若有那么一对有情人,因某些难以言说的缘由被迫分离,彼此寻觅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然而,在某一个看似寻常无比的街头,他们却在不经意间不期而遇。那时,他们依旧青春年少,眼中闪烁着未曾磨灭的光芒。我想,那一刻,定然是无比幸福的。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住了脚步,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重逢而欢呼。”说完,她有些羞涩地将头微微低下,尽管晨哥看不清她的表情。
“喔……”
晨哥不说话了。
此时的林音,逐渐习惯了这黑暗 ,底端透出过的光,被无限的放大,她开始可以隐隐的看清一些东西。心里的紧张感早已烟消云散。
她忽然问道:“你呢?”
晨哥微微一怔,没想到林音会突然反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没有什么幸福的事。”
“怎么可能?”林音突然提高了声音,怔了一下,又轻轻的鼓励道:“你再仔细想想!”
“喔…”晨哥几乎没有回应。
“想到了吗?”林音似乎很执着。
晨哥沉默。
林音再不说话。
一时之间,对方温暖的气息、厚实的肌肤又映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燥热无比,渐渐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15岁那年……”
晨哥突然说话了。
“嗯?”林音不由伸手去拽他的胳膊:“你快说!”
晨哥的身体出现短暂的颤抖,沉默片刻,接着道:
“我从小没有母亲,而父亲是个工作狂,各大洲忙碌,我一年也见不了他几面,他让人监督我:训练、学习、再训练、再学习!……甚至在梦里,我也是在练功。我不能有一丝违抗,否则,只会遭受更为残酷的责罚!”晨哥的低沉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轻轻回荡。
想象着他残酷而枯燥的那些时光,林音心里恻然,忍不住竟伸手抚上他的胸膛,仿佛要抚慰着他的童年。
那身躯又是一震,过了片刻,又接着缓缓道:“我当然知道他的打算,不过是要把我训练成一个机器吧!什么父爱?什么温暖?我来人间、没有感受过。15岁那年,前方传来父亲的死讯,我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喔…”林音听着他的童年遭遇,心里暗想:倘若我也有个这样的父亲,我必定也和他一样的感受。——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罪恶。
“后来呢?”林音轻轻道。
“祭奠那天来了很多人,各大洲都有。他们都悲痛的与我相拥,最后递给我一个铁盒,告诉我:这是我父亲临死之前拼命保住的东西!”
“啊?”林音很好奇:“那会是什么?”
“是啊,我也很好奇。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晨哥语气越加凝滞、呼吸也越发急促:“我满脑想的是金银珠宝,是翡翠钻石,但当我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封信和一叠照片。”
“啊?”林音很是好奇。
“那是一封父亲向儿子诚挚道歉的信,是一封父亲对儿子热切期望的信,是一封父亲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好好陪我的信!而那叠照片,记录着我从小到大的若干个瞬间——训练的、学习的、吃饭的、睡觉的、被责罚的……还有一张,是我两三岁时,父亲兴奋的把我高高举在肩上的……”
林音的手随着他的胸膛在微微的起伏,他的声音在略略发颤:“我拆开箱子的那一刻,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事……”
林音静静地听着,默默流下泪来。
“喔…他是个好父亲…”林音喃喃道:“不过身不由己罢。”
夹层里又恢复沉默。
“第二件呢?”林音又问。
“……喔……或许……嗨…我就只有一件!”晨哥道。
“你骗人!分明还有一件,快说!”林音撒娇道,说话间,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看向自己。
昏暗的夹层里,林音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黑乎乎的一个轮廓。但这一次,林音忽然惊觉:对方并没有迅速扭头,还是任她扳着,仿佛也想认真的看看她。
那一瞬间,林音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回忆,回忆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被她有意无意的捕捉过很多次,恰似被晨曦映照的湖泊,泛着迷人的波光。那瞳孔犹如深邃的黑洞,有着无尽的吸引力,让人一旦对视,便仿佛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眼睫毛修长而浓密,随着眼睛的眨动,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为他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那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星辰大海,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
正在这时,上方出现脚步声,林音心神一震,将手抽回。
当马达声音再次响起,林音终于忍不住向那黑乎乎的头颅凑去,轻轻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云姐?”
“是她杀了我父亲!”晨哥冷冷道。
林音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