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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没有必要?

谢凌衣心脏骤缩,像是违背主人的意志,本能地为这句话而感到疼痛。

“什么意思?”他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你解释清楚。”

他只短暂地冷静不到一刻,郁结在心中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谢凌衣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骨形明显的手指扣紧他的肩膀:“你给我解释清楚。”

岑遥栖知道对方的情绪有些失控,所以他没有硬碰硬,而是选择尽可能的安抚他的情绪。

“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柔声道,“我没有打算瞒着你。”

在他的温言软语中,谢凌衣的情绪逐渐趋于稳定。

他舔了舔后槽牙,努力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你说。”

岑遥栖勉强轻笑,想要打破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的话吗?”他轻声道。

谢凌衣不知道他会问起这个,明显一怔,回神之后又极为认真地点头。

他当然记得,并且永世不忘。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那不仅仅是他们的初遇,也是谢凌衣的新生,要他如何忘记?

“我跟你说谢澧沅和皇帝是来历劫的神,而你的命运也是命中注定。”

“如今,正好换成了我。”岑遥栖自嘲的笑笑。

“我不信命,如若当真命中注定,那你我也不该相遇,紫竹峰又怎么会多个我?”谢凌衣胸腔剧烈的起伏,“岑遥栖,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认命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声的,尽情发泄自己心中的憋闷。

岑遥栖失笑摇头,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暗哑低沉:“我也不想认!”

“结果呢?我眼睁睁看着道微和长生以及无双死在我眼前!那他们就该认命吗?那他们不想改变吗?结果就是他们无一幸免!”岑遥栖拍开谢凌衣紧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朗声发问道。

“我只是有幸知晓了命运的轨迹,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认不认命,有那么重要吗,结果不都是一死!”他没让谢凌衣有插话的可能,自顾自接着开口,“死之前,我对自己也算是物尽其用,是我赚了。”

说到最后,岑遥栖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他低低笑着,一声比一声高,泅红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把动人心魄的钩子。

笑着笑着,喉咙口又是一阵发痒,他张口呕出一口血,原本因身体不好而苍白的嘴唇立马带上颜色,艳丽逼人。

谢凌衣脸上浮现出挣扎,究竟还是没有出声反驳,而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给他擦唇角的血。

他神情专注,仿佛眼前便是他的第一等大事。

做完这一切以后,谢凌衣主动和人交换了个拥抱。

岑遥栖愣了愣,最后还是没动。

“对不起。”谢凌衣在他耳边小声道歉。

岑遥栖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太累了,把自己的命算计成好几份用,如今终于可以歇息了,他只觉得如释重负。

“和你没关系。”他小声道。

“凌衣,人生就是不断告别的。”他闭了闭眼,一滴眼泪途经苍白的脸颊,泅湿谢凌衣肩上的衣袍。

“每个人注定只能陪你一程,师尊就陪你到这,而你要不断往前走。”

“你有更大的抱负,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岑遥栖艰难地伸手拍着他的脊背,动作极尽温柔。

谢凌衣的表情他看不见,只知道这人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得不像话。

这是正常的反应,没有人能迅速接受身边人不断的生离死别,即使是在外人看来冷心冷肺的谢凌衣。

谢凌衣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岑遥栖都快睡着了,他听见这人轻声说了句好。

他花了一刻的时间,接受了岑遥栖的死。

这出乎后者的预料,可仔细思索一番,他抹消了对方的记忆,谢凌衣这才是正常反应。

岑遥栖低头,用鼻尖最后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雪的味道,冷到肃杀,万物凋零。

于是岑遥栖也选择了接受。

“还有多久?”谢凌衣主动问道。

岑遥栖知道他这是在问他的死期,于是再次推算一番才给出一个答案。

“应该是在半月后。”

谢凌衣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又是一声“好”。

岑遥栖只当对方是想通了,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释然。

两人放开彼此,谢凌衣低声追问:“半月后,会发生什么?”

岑遥栖没想到他会追问得这么清楚,他从来没对别人透露未来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系统抹消。

但他这个系统存在感几乎为零,除了他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同他交代过一些前因后果,之后便再也没见他出来过。

方才他说的时候,系统没出来阻止,那就表明是可以说的吧?

说不定他有那个自信,就算他真把这些都告诉其他人,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轨迹。

半月后,觉醒本体后的夏侯重台直接杀上长留宗来寻仇,这都是仙侠文常见的套路啦,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最狗血的就是,自己作为男二就要为了女主挡刀而死,然后成为男女主感情的一根刺,不,应该是男女主play的一环。

岑遥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语焉不详的答:“半个月后,宗门有场浩劫。”

谢凌衣听闻,冷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冷静得让岑遥栖都觉得有些反常,正常人不说感到害怕,也应该感到意外了,他的接受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我扶你去休息了。”谢凌衣淡定得像是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岑遥栖盯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可对方依旧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脸上也是一惯的没有什么表情。

无功而返的岑遥栖只能作罢,任由对方搀扶他起身,强硬地把他塞到床上。

“睡吧,我守着你。”

谢凌衣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在床脚坐了下来。

岑遥栖这几天舟车劳顿,身上又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大大小小的伤痕就没彻底消除过,眼下沾了床铺,倒真的有些困倦,眼皮发沉。

听见谢凌衣轻柔的一句,算是彻底犯了困,不再挣扎,睡了过去。

……

自那日摊牌过后,岑遥栖本来以为谢凌衣也算是同他接受了命运。倒不是说他没接受,大概只能算接受了一半吧。

眼下开春,紫竹峰后山的药田那一堆枯枝败叶算是彻底改换一新,一些奇花异草应时节地冒出了头,颤抖着身子吹着乍暖还寒的春风。

谢凌衣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处搜刮着紫竹峰现存的草药,致力于把他们煮成黑乎乎,毫无食欲的汤药递给岑遥栖喝。

后者光是看着那汤药的颜色都打怵,一碗汤药不见碗底,光闻着便能呛个好歹。

岑遥栖没敢接,尽量笑得十分和蔼:“这应该不是给我喝的吧?”

虽说还有半个月,但没必要没苦硬吃吧,反正都会死,那也不要苦死!

谢凌衣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没有商量的说道:“喝。”

还真是言简意赅,岑遥栖更加头疼了。

“我竟然不知咱们紫竹峰还出了个医修。”他干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谢凌衣仍是盯他两眼,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还是不容拒绝地挡在他的面前。

“要我喂你吗?”他眯了眯眼睛,不答反问。

岑遥栖眉心一跳,算是明白眼下根本没有转圜的可能,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这碗成分不明的汤药。

死之前还要受这个折磨,这也太痛苦了吧!

岑遥栖心一狠,闭眼把汤药倒进嘴里。

舌尖甫一沾到尚且温热的汤药,紧锁的眉心却骤然松开。

岑遥栖颇为惊喜转头看向一旁早有所料的谢凌衣:“不怎么苦,你怎么做到的?”

“多加了几味甘草。”

就知道这人喝药跟要命似的,还好他早有准备。

“嘶。”谢凌衣突然倒吸口凉气。

岑遥栖把喝完的瓷碗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看见对方的反应,直接问道:“怎么了?”

谢凌衣摇头,按了按额角。

又来了,总会动不动就疼痛,他都快习惯了。

看见岑遥栖略带关切的表情,谢凌衣却觉得没那么头疼了。

“这不是被你气的吗?都多大人了,喝药还要人操心。”他意有所指地冲着桌案上空掉的瓷碗抬了抬下巴。

岑遥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我喝药不操心,关键这是汤药!”

把藏在心底的事都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两人相处也更加自在。

谢凌衣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是汤药还能是什么?”

岑遥栖有些哽咽,差点忘记这可不是他之前待的那个世界,那里的人们恐怕对他这话深有同感。

“还有丹药啊。”他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很快找补回来。

谢凌衣神情微微一顿:“那以后都给你炼成丹药?”

就是有点费时间。

岑遥栖想了想,摇头:“算了吧,那玩意儿噎得慌。”

这东西偶尔吃一颗还行,要是天天吃几颗,他指定遭不住。

谢凌衣点头,对他的话还算满意。

“你过来。”岑遥栖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谢凌衣看他一眼,边绕到他背后,边问道:“做什么?要我给你推秋千吗?”

他虽然还在问,但已经主动推上秋千。

岑遥栖摇头,对着秋千的另一侧拍了拍:“你师尊是那种人吗?我是让你过来坐!”

谢凌衣先“是了一声,又接着”“哦”了一声,按着对方的指引,坐在他的旁边,熟悉的昙花冷香沁人心脾。

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岑遥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脑中则在想些委婉的措辞。

“凌衣,我看这药就不用喝了吧,反正半个月后就……”

然而他那委婉的措辞还没派上用场,谢凌衣就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这不还有半个月吗?”

“这半个月,我每天都会给你送药。”

“ 你不是说我答应过要给你端茶递水一辈子,这不就是吗?”

看谢凌衣颇为认真的开口,岑遥栖知道这垂死挣扎也没有任何用了。

“也行,半个月后,说不定你都能是半个行家。”他笑着开口。

两人都没有刻意地避讳这半月之期,尤其是岑遥栖,更是尽量用一种诙谐的语气来掩饰其中的沉重。

“说不定这刚长出来的药草又被你拔了干净,紫竹峰又是寸草不生地一大片。”岑遥栖接着说道。

谢凌衣动了动手腕,秋千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晃着。

“你上次还说我呢,你这不也是?”岑遥栖往后一躺,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神色慵懒。

谢凌衣就不一样,就算是坐秋千也是正襟危坐。

“我这叫物尽其用。”他一本正经的道,“和你大有区别。”

身下是轻轻晃动的秋千,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人身上却极为舒适。岑遥栖眯起眼睛,感受久违的明媚春光。

说来他们紫竹峰的奇花异草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岑遥栖拔了拿去换灵石。后又是被谢凌衣拔走来煎药,不过说来说去,都是用到了彼此身上。

“凌衣。”

“嗯?”

谢凌衣回应之后很久也没得到对方接话,忍不住偏头。却见那人捂住口鼻,低低咳嗽了起来。

“外面风大,让你多披几件外衣你又不肯,刚喝了药好点,现在又还回去了吧?”

谢凌衣截停了秋千,站起身,往屋里走去:“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件外袍。”

岑遥栖咳得凶,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谢凌衣拿了件青色的外袍,从背后披在他身上。

“下回出门记得披件外衣,初春风大。”

岑遥栖压制着喉咙,他怕咳嗽声太大,听不见谢凌衣的嘱咐。

说来也奇怪,谢凌衣这样寡言少语的人最近却突然开始多言起来,尤其是叮嘱这里叮嘱那里,像是要把下半辈子说不完的话都集中在这半个月全部说完。

岑遥栖却不烦,反而觉得有股暖流,流过心间。

按照原着设定,他应该为救女主而死,可这一次,他却想为一个人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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