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鬼捏住纸扇,随着纸扇挥动,带动起一股微风,而扇面上的那些豆粒大小的鬼物,如同被水晕染的彩墨一般,扩散的色彩搅混在一起,就像打翻进洗笔池里的颜料。
一种种难以理解的尖啸从扇子里传来。
那是一个声音、两个声音、三个声音、四个声音……几十个声音交叠在一起。
这些声音是有实体的。
一道道透明的影子带着令人憎恶的诅咒和阴冷的气息,扑向了房间里的所有人。
梁伟的鬼域几乎在瞬间就被压垮,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不到的时间内,他面对的是五种以上的鬼域叠加。
或者,更多。
这些鬼域被强行交叠和糅杂在一起,伴随混合鬼域一起到来的,还有数十种不同厉鬼的杀人规律,十种以上的必死规律洪流,足以将在场的人杀死十几次。
这一刻。
连呼吸都会是一种罪过。
那名重伤的驭鬼者首当其冲,在这短时间内,他就触发了十几种杀人规律,连他周围的空间都被混杂的灵异力量所扭曲,如同被抻开的面团,因为绝望而张大的嘴巴成为一条拉长的黑线。
他整个人变成了梵高的星空,在这极致的扭曲中,发出一声如同琴弦割裂的爆裂声,这名驭鬼者就这样在世上消失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另外四名驭鬼者也同样遭受了难以理解的可怕袭击,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死亡,却让他们感觉无比漫长。
肉体和灵魂上的可怕折磨让他们想要自杀。
只是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房间内的四具躯体,有的僵立在原地;有的半边身体干枯、半边身体燃烧;有的血肉剥离,散落在地上;有的在被一点点抹除消失,留下一个人影轮廓。
几乎就在那名重伤的驭鬼者消失的同时,重启凑效了。房间内,除了触发重启的那个人以外,所有人包括灵异袭击在内,都在飞快回溯。
就像一段被倒带的电影录像。
时间回到了拦路鬼抬手之时,只是拦路鬼在刚才已经完成了一场袭击,两只手变成垂落在身体两边。
幸存下来的四人却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或许是重启前的灵异袭击太过可怕,他们脑海中那恐怖的记忆并没有随着重启,而被完全抹除。
他们已经大汗淋漓了。
“袭击……过去了吗?”
率先开口的是梁伟,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那些无法磨灭的折磨记忆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我们活下来了。”
吴汉的身子一软,脸上的墨镜斜挂在鼻梁上,露出后面那没有一丝眼白的纯黑眼球。
那似乎不完全是黑色,而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颜色,似乎不存在于世间,却只能发现黑色。
江兰依然呆立在原地,眼神茫然,嘴巴半张着,嘴角流出污浊的液体。
“厉鬼的手放下来了,他也被杀掉,我们应该是被重启了。”吴汉有气无力地说道。
“tm的唐显林!tm的,tm的,tm的!好……好好好,居然这么玩儿我们,老子一定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填粪坑!”
在短暂的失神过后,那名操控巨鼠的家伙暴怒异常,那种被人欺骗和生死边缘的感觉,让他几乎要丧失了理智。
如果唐显林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这个家伙干掉!
他看向之前控制的那只猩红巨鼠,由于一半身子在外面,一边留在房间里,已经被重启的灵异力量撕裂成两部分。
尤其是在房间之外,那爆开的半边身体,没有被重启恢复,上面残留的十几种阴冷的灵异力量,依然让人心悸。
这名驭鬼者强压下怒火,转头看向吴汉,恶狠狠地说道:“收回刚才的话,我欠你个人情,从现在开始,在这盐湖县我就听你的!认识一下,剥皮鬼曹立廉!”
“吴汉,一个算命的。”
吴汉坐在地上摆摆手,艰难地站了起来。
……
事情有些出乎王闽的意料之外。
不管是拦路鬼那可怕的诡异袭击,还是那名叫吴汉的驭鬼者精准的判断,都让局势变得棘手起来。
没有受到重启的影响,那种可怕的灵异袭击,即便只是旁观,都让他全身战栗。
“太恐怖了,这就是民国时期的驭鬼者的水准吗?那真的只是一件灵异物品吗?”
王闽握紧刚才的那根棺材钉:
“拦路鬼突然变得这么强,十有八九和这跟棺材钉有关,要不要重新插回去?”
王闽看着房间里被那名叫吴汉的驭鬼者,逐渐组织起来的小队,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癫狂地想道:
“与其提升自己,还不如打压别人,乱吧,死吧,赶紧毁灭吧,早知道上个星期让老刘直接一枪崩了我算球,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王闽盯着拦路鬼的背影,一点点后退到鬼宴门口,看着里面的场景陷入沉思。
“按照那位民国‘讨债人’的说法他是希望有个没脑子的‘好人’或者是有脑子的‘聪明人’给他送葬,也就是说,如果我按照丧葬的流程来,有极大概率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我得代入后辈孝子的角色,完成最后的吊唁……”
与此同时,王闽的手机传来讯息,是刘建锋对这场灵异事件的理解:
【民俗的诞生和灵异的存在息息相关,既然这是一场丧宴,那么你就按照当地民俗的规矩参加这场丧宴。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场鬼宴的关键,在于『身份』。】
【办丧事,宾客穿深色衣服前来吊唁,孝子披麻戴孝在棺材边守灵,但是这里并没有,这个身份很有可能就是这场鬼宴的突破口。】
【根据盐湖县的规矩,若是办白事的这家无后,可由子侄辈代孝,在宾客的见证下,穿白衣,行二十七拜大礼,默念死者姓名,作揖、下跪、叩头、起身三步为四拜,分六次,直至死者棺前,用额头叩棺完成最后三拜。随后便可替代孝子完成接下来的丧葬仪式,烧倒头纸,点长明灯,为死者守灵。】
【如果之后有机会,我建议应当率先救出队伍中的那位盐湖县本地人,或许对你有比较大的帮助。】
“妈的,老刘,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想什么你都知道……有人帮忙思考,真是太爽了!”
王闽骂骂咧咧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更多的信息发送过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回头查看了一下拍卖会众人的进度,这才回到鬼宴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要走进去的时候,却又硬生生把迈出去的腿收回来。
王闽掏出手机又确认了一下上面的信息,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尖利的爪子和鳞片碰撞,在黑暗中擦出一片火花。
“穿白衣服的是孝子,穿黑衣服的是宾客,可这个时候我上哪儿找白衣服去?”
王闽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的风衣,跟着自己的这几天算是倒大霉了,早就被鬼墨腐蚀得破败不堪、黑不溜丢。
更何况,它本来也不是白色的。
“难道要这时候去外面抢?可他们几个也没穿白衣服的,上哪儿整这东西……”
王闽有些焦躁地在鬼宴门口来回踱步,甚至不顾暴露地打开手机手电,漫无目的地在周围来回寻找。
“陈莹身上露骨得很,倒是挺白的……哎呦,要是她没进去就好了,我刮点骨粉下来抹衣服上凑合一下也成啊!”
就在这时,他眼角突然一瞥,看到自己衣摆下的一圈白色。
“嗯?”
王闽拉起衣角,用手在上面刮了一下,从上面掉下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
“之前过通道水坑,应该是衣服干了之后,上面的水析来出来,留下的盐分……盐湖,盐湖,这里还真不缺盐!”
发现这一个细节,王闽当即就开始在土里挖掘起来,将原先通道里的盐结晶找出来,在手里捏碎后,涂抹在衣服上。
虽然这里的盐结晶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涂在衣服上不是特别纯净的白色,但是都这情况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费了点功夫。
王闽勉强在衣服上涂了一层算是偏向浅色的细盐,连暴露在衣服外的甲片都抹了一些。只要他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些,就簌簌地往下掉渣。
“感觉不太好受啊,嗯……这里的盐蕴含灵异的力量,连体表的一些鬼墨都被遏制住了,体内的鬼墨也没有那么活跃了。”
差不多做好准备。
王闽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咳嗽两声,摆出一副哭丧脸,一脚跨入鬼宴之中:
“义父……啊不,梁伯伯啊——”
“侄儿来给您送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