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知在苏文家逗留到了傍晚,才开着苏文送给自己的车,驶向了那条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路。
夏天天黑的晚,残阳还停留在看似不远的天际,现在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流不息,一辆接着一辆堵着车。
许念知靠在驾驶座后背上,看着停在自己前后左右的车辆,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等待着前面车辆挪动,好松开刹车。
苏文送她的这辆车虽然车型普通,但很新,开着也很顺手,一看就知道苏文根本没有开过几次这辆车。
也不知道是她哪位直男前男友送的,苏文那么爱美、追求时尚的性格怎么会喜欢这种毫无审美可言的车型,许念知光是想想就要笑出声。
不过,对于许念知来说,有车开就很不错了。
走了几米不到,车流就又停下了,许念知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也刚好有了为什么回家会这么晚的理由。
她随意往边儿上一瞟,就被一个闪着璀璨金光的竖形招牌给吸引住了目光,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许念知才意识到原来是新开的一家金店。
她心念一转,不顾会耽误更多时间,多转了几个弯,停在了金店的路边。
舒适干净的三室两厅房门传来拧动门锁的声音,正在厨房炒着菜的母亲举着还沾着菜叶的锅铲就跑到了玄关迎接自己的女儿。
许念知事先跟自己的母亲打过招呼,所以她在许念知还没打开年头久远、有点不好开的锁的时候,房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念念,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母亲语气中带有责备和欣喜。
已经闻到飘香的饭菜味的许念知,露出讨好的笑:“怎么晚了?这不是刚刚赶上吃晚饭嘛。”
“赶紧把东西放下,去歇着吧。”
许念知放完自己的行李后,洗干净了手后来到了厨房,看到围着围裙的母亲正忙着炒最后一盘风味茄子的料汁。
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声音有点吵,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那么快就判断出了自己开门的声音。
灶台的桌边还有四盘已经炒好了的菜,都是许念知爱吃的,许念知抿了抿嘴,眼眶就突然有点发酸,打开门的那一刻她不是没看到母亲眼角鼻周,新添的皱纹。
她有点后悔平时不回来看望母亲,许念知忍着鼻头的酸楚,挤出笑来,像往常那样偷偷朝燃气灶旁边盛着的一盘炸好茄子伸出手。
炸了两遍的茄子金黄酥脆,用两根手指捏着还挺烫手的,母亲当然看到了许念知小偷般的手,但这次却没佯装生气打在她的手背上。
“都多大了,还偷吃呢。”
许念知吸了吸鼻子,语气却充满笑意:“妈,你好厉害,每次都能被你发现。”
“你这孩子,你当你妈没长眼啊。”
“想吃就光明正大地吃呗,跟谁不让你吃似的,你看看你都瘦了一圈,下巴尖儿都出来了。”
炸的焦香的茄子让许念知吃的一脸满足,她舔了舔舌头就要拿下一块,被母亲给制止了。
“别吃了,再吃就给吃完了。”
“妈,我才吃了一块,你刚刚不是还让我光明正大地吃吗?”
“去屋里叫你爸出来吃饭去。”
许念知撅起了嘴:“我才不要。”
“快去快去,再怎么样,回来也得跟你爸打个招呼吧,你们父女俩一直僵着算怎么回事。”
母亲不断地催促着许念知,许念知只好晃晃悠悠走出厨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父亲许清远常待的书房。
书房门大开着,许念知回来的时候,许清远不可能不知道,他没出来迎接,许念知当然也没有特意去书房见父亲。
她趴在书房门口的白墙边上,偷偷探出个脑袋,看到父亲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在打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又是在写材料。
对工作认真负责这一点,许念知是遗传到了,她也会把每天没做完的、或者是认为很重要的工作带回宿舍接着做完。
她看到许清远戴的眼镜,薄薄的镜片上反着电脑屏幕的白光,右手在键盘上不间断地敲打着,另一只手却时不时揉着自己的侧腰。
许念知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酸涩,她想父亲固然固执执拗,自己也是有点不懂事,何必跟他老人家计较呢。
于是她终于往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书房门口中央,张了张嘴,面上表现出和平时的样子无异。
“爸,吃饭了。”
许清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
许念知看到了父亲额头上明显的抬头纹。
她呼出一口气,重新返回厨房,开始帮母亲舀饭端菜。
一顿饭吃的许念知还算满意,因为饭桌上的氛围比之前好了太多,父亲竟然主动问起自己的工作,两人之间破冰很成功。
这让母亲也开心了不少,给许念知碗里夹了一堆又一堆的菜,许念知直呼吃饱了吃饱了,母亲夹菜的手还是不带停的。
晚饭过后,许念知拿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纸袋,递给了刚忙完家务坐在沙发上的母亲。
母亲面带又惊又喜的表情,接过了像礼物似的小袋子,打开一看正是之前自己念叨过的银手镯。
银白色的圆环上,雕刻有精致的牡丹花,在吊灯下闪着亮光。
“念念,你买这个花多少钱啊?”
母亲细细摸索着银手镯:“我戴不上吧,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
“我专门给你挑的,怎么可能戴不上嘛。”说着许念知拉着母亲的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怎么样?好看吧。”
母亲面露喜色在灯光下,打量着自己手腕上的东西:“这个和衬不衬我胳膊上的颜色啊?”
“妈,看这多适合你啊,放心戴吧也不值多少钱的,现在的银一点都不贵。”
一个银镯子不过两三百块钱,却被母亲念叨了很久,她刚跟许清远结婚时,两人家里都不富裕,所以三金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许清远刚开始工资微薄,有了许念知之后更是过了很久一段拮据的生活,直到后面生活渐渐好起来,许清远也没想着给自己老婆买这些首饰之类的,在他的观念里,不是必需品就没必要花钱买,哪里还会舍得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首饰。
母亲当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自然是手心向上管许清远要钱的,平时连一件新衣服都要货比三家再买,哪里会舍得花个大几百添置金银首饰。
许念知看着面前母亲拿出手机,开始对着自己的手腕拍照,兴致勃勃的样子让她在心里暗想,以后再给母亲买个金手镯,父亲亏欠的三金,她会给母亲买。
洗漱完后,许念知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几年的小床上,才发觉累的要命,躺下那一刻才感到全身心都放松了,她躺着刷了几分钟的朋友圈,发现母亲将拍的手腕上镯子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是谢谢女儿的礼物,女儿长大了。
许念知笑了笑,点了个赞。
在土地上挖坑是件很累的活,陈戈的手已经被铁铲的木柄磨出了一个大水泡,隐隐作痛的同时,他依旧没有停止挖土的动作。
平时可能不会这么狼狈,但此时他只有一只手能用,费劲又费时,还要再往下挖点深度才算够,但他已经没力气了。
直接跌坐在了院子里的土地上,他沉着眸看向地上那团黄色的毛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力气重新站起来接着挖土,大飞来了,时不时叫两声,它现在已经完全长成了大狗的样子,站起来时快要抵达陈戈的大腿处。
它围绕着那团黄色毛发转着,用大舌头舔几下,发觉还是没动静,又慌乱地来到陈戈的脚边,咬他的裤腿。
急切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是的,旺财死了,因为年龄大了的缘故,就在陈戈从县里回来不久,它无力地躺在陈戈房间的地面上。
它已经老的听不到陈戈回来时的动静,是陈戈来到房间里蹲下身,抚摸它发白的毛发时,它才醒来的。
像是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想要陈戈再摸摸它,圆溜溜的眼神泛着水光,看了陈戈最后一眼,就垂下了头,就此告别。
陈戈意识到后,沉默着将旺财抱进了自己怀里,刚开始旺财的身体还是流体一样的软趴趴,到后面就开始变得僵硬。
陈戈不知道抱了多久,眼泪突然就开始大滴大滴地砸落。
这个家里,到最后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