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堂上群臣争论之势愈加不受控制,不少武官居然开始挽袖伸臂,大有干仗之态。
慈禧无奈一笑,有利就有弊,这或许就是平衡之术带来的弊端吧,每逢国家大事,这群官员必定分成几派,轻则激辩,重则骂街,堂上动手之事,也是有不少先例。
“行了!行了!都给我小点声!你们大多都是考过八股文出来的文化人儿,四书五经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吗?!”
见殿上的慈禧一脸不悦,堂上百官才逐渐分开,有的用手绢将脸上的唾沫星子抹干净,有的用袖子将掐乌的淤痕遮完全。
“议事就议事,每次都在堂上大吵大闹的,下次朝会,你们干脆就去市井上吵,本宫感觉,那里都要比这儿清静些!”
堂下群臣终于不吱声儿了,慈禧感觉喉咙紧的慌,呷了口香茶,期间,又偷偷瞟了一眼光绪。
“又摆出这副死样子,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
将茶碗放到李莲英手上后,慈禧接着开口:
“我说各位,关于这个海军总理之人,二品以下的官员就先不要发言了,如果有想法,事后以折子的形式呈上来,不然今个儿,我的头被你们吵裂开,都论不出个结果来。”
此话一出,堂上不少人悻悻垂下脑袋,不再开口。
“太后,奴才以为,这海军总理之人,不仅要行事干练,最重要的是,身份还要显赫,因为海军之事必定涉外较多,无名无爵之人,洋人是不会买他面子的。”
“嘿,你们看看,这庆郡王不愧是国家栋梁之才呀,所思所虑完全跟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
慈禧连连称赞,心里也乐开了花儿。
看来甲申易枢的抉择果然是英明神武,这群中枢大臣不需要有多精明才干,只要对自己唯命是从,能在大臣面前当当自己的嘴替,才是最要紧的事。
百官一听,皆是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这么一来,能择选的人员就少之又少了,除了战功赫赫之人,便只剩下一群,球经不懂的皇亲国戚了。
“太后,奴才以为,这么重要的职位,莫非我八旗子弟莫属,汉人大臣,大多体力孱弱,干不了这重活儿!”
慈禧闻声看去,说话者是刚升任山西巡抚的镶蓝旗子弟,他塔拉·刚毅。
刚毅话音落下,堂上群臣大多掩面讥笑。
“刚毅,你连汉字都还没玩儿明白,奏折尚且写不清楚,你就省省力气,少闹点笑话吧。”
“是谁?!是谁在背后说爷爷的坏话!是个男人就给我站出来,你看我不锤死你狗日的!”
刚毅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讥讽之音,登时,气的他脸色涨红,破口大骂起来。
虽然刚毅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但是当着汉人大臣的面,自己还是得收敛着点,现在祖宗江山,几乎都是靠这群汉人支撑着,这一点,慈禧的心中一直都跟明镜似的。
“刚毅!成何体统?!”
听到慈禧的大声斥责,刚毅气的大哼了一声,嘟着嘴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李鸿章早已看透了慈禧的小心思,这时,他恰到时机的代表汉人大臣站出发言:
“太后,刚抚台虽然说话直白了些,不过,臣以为不无道理,如此重任,最好还是拣派德高望重的王爷出任,才能使内外皆安,海事方定。”
慈禧满脸欣慰地望着李鸿章,点点头,便借坡下了驴。
“既然李中堂都这么说了,那我看,就在礼亲王和庆郡王两人之间作出抉择吧。”
“太后,微臣还有一点想法。”
“哦?是曾制台,呀,这件事儿还没问过你,你是目前群臣中战功最甚者,理应发言,那你也说说看吧。”
慈禧表面作出惜才之态,内心却十分不满别人在公堂之上,当场违逆自己。
“微臣以为,礼亲王为军机之首,本就公务繁忙,而衙门成立之初,事务巨繁,所以让礼亲王兼任此事,恐怕身体吃不太消。
庆郡王一表人才,能力突出,可,还是年轻了一些,外交之事,尚缺乏些许经验。
所以,微臣以为,朝廷应另择德才兼备的王爷担任要职,庆郡王辅之,此为最佳。”
曾国荃的回答逻辑缜密,滴水不漏,让朝上汉臣皆刮目相看。
慈禧听后,也觉得不无道理,便询问道:
“曾制台,那你说说,你觉得总理人选,谁最为合适?”
“回太后话,微臣以为,恭亲王和醇亲王两人,最有资格担此重任,无论是高官显爵,还是老成持重,二人都是朝中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好你个曾老九,存心给我不痛快是吧?”
慈禧没料到曾国荃会在堂上公开给自己上眼药,心里恨得直痒痒。
“他明知道我才将奕欣罢官不久,这个时候启用他,岂不是让百官耻笑朝中无人可用,再说那个奕譞,是皇帝生父,我如果给他安排了这个职位,那小皇帝亲政后,两父子联起手来,还能给我好脸色看?”
略微定了定神,慈禧想找个借口随口回绝:
“曾制台,你久历沙场,于军事很有经验,提出的意见自然周到不少,但,不是我不允你的提议,只是恭亲王现在身患重疾,居家养病,我不忍扰他清净。
至于醇亲王,他是皇上的生父,按祖制来说,他不可担任朝廷中枢要职呀。”
“太后,规矩是死的,您老是活的,如今大事当前,想必先帝爷们也会原谅您因时局难定,而作出的灵活改变。”
慈禧见荣禄这时站了出来,力挺曾国荃之言,她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嘀咕。
“太后,两位大人所言,皆是为国为民之计,如若是醇亲王主持水师之事,微臣可不取俸禄,不加功名,自愿到北洋水师做一教员!”
彭玉麟也罕见的在公堂上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紧接着,朝上有近六成从二品以上官员从队列中走出,表明愿支持醇亲王上任总理之职。
他们当中,有两成是因为私心,想要攀附上醇亲王的权势,余下的便是这些年来,由醇亲王牵头,暗暗发展的“拥帝党”一派。
“嗯,好了,好了,你们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此事过大,你们容我再思量一下,皇上,你的意思呢?”
“回亲爸爸的话,此事若议到醇亲王身上,我应避嫌为佳。”
“好吧,那先退朝吧,此事我再单独问问醇亲王的意见。”
“太后圣明!”
堂下百官齐声高呼,随后又一齐跪安,得到慈禧应声后,纷纷起身离开。
“皇上,怎么还不走?”
慈禧转身正欲离开,瞥见光绪还呆若木鸡地钉在龙椅上,不由得开口疑问。
“亲爸爸,儿臣有些事还想不太明白。”
“哦?你说说。”
“亲爸爸,这仅仅是一个海军总理之职,就能令朝上百官不顾形象,大打出手,这权力之诱惑,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慈禧心头猛地一跳!心中不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还是真的在思考此题。
定睛看去,光绪仍然纹丝不动,眼神坚毅地望着庭柱之上“三藩、河务、漕运”,六字,久久也不曾挪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