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
怀初凄厉的尖叫声没有把许方远叫来,而是惊动了刚刚进门的罗三舅。
他家今天活结束的早,他刚从田里回来走到院子里,就被怀初着突然的一嗓子吼的差点魂都散了。不过他这会儿可顾不上生气,怀初这丫头平日里总是老神自在的,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慌张的叫喊。
一定是出事了!
罗三舅转头就往怀初家跑,门口遇到儿子回来,看他跑跟着也过来了。
好在两家中间只隔了个许家,顾不得其他,父子俩冲进院子就听见怀初大声叫着:“娘!娘!”
这一听就是不好,“怀初,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怀初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三舅的声音想也不想的叫到:“三舅?三舅!你快进来,来看看我婆婆怎么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做能帮到汪氏。
罗三舅冲进来就看到外甥女手足无措的一幕,而床上的汪氏显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捂着胸口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
他当即顾不得其他,揪着跟着他进来的儿子说了句:“快,过来背着去着吕老爷子!快!”
罗家表哥很是听话,立刻蹲了下来,怀初这会儿总算是有了主心骨,赶忙和三舅一起扶着汪氏上了罗家表哥后背。
几人匆忙的出了屋子,一路往村头狂奔。
走了几步,罗三舅才想起来还没有通知外甥女婿,于是在路上扯了个小子,让他赶紧去田里把关郎君叫来吕老爷子家里。
吕老爷子现在住在许家婆孙两原本住的房子里,如今房子已然大变了模样,门前屋后都晒着各色的草药。
看见她们飞奔而来,老爷子二话不说丢了手上的蒲扇,立刻起身带路让人将人背去了里面。
小心翼翼的让人将汪氏放在一张竹床上,老爷子麻利的打开药箱,拿了个小药枕放在了汪氏手下面。
边诊脉,边问怀初一些问题。
怀初这会儿脑子还乱着呢,她尽量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就看见吕老爷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想开口询问,一个人影风似的刮了进来,是关郎君,他这会儿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汪氏,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的吕老爷子像是已经切好了脉,拿出针灸给汪氏刺了几针,不知道是吕老爷子的医术高明还是怎的,床上的汪氏看起来呼吸正常了许多。
怀初和关东城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关东城都无法形容自己刚刚听到消息时瞬间的心情,那会儿刚好还有一小块地就能彻底的耕完,他还在与田埂上的小舅子开玩笑,让他再来两下。那小子火急火燎的跑下来,他根本没有想过是找他的。
听他说他娘被背着去了吕老爷子那里,他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可能会有的后果。
可能是这里太过安逸,让他忘了以前隔三岔五给他娘买药的事情了。她娘好久没有犯病,他差点以为她已经好了。
还好……还好,只要人没事就好……
可他刚这么安慰自己,就看见收起银针的吕老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那口刚咽下去的气,瞬间被吊回了半空中,看着已经坐在床边拉着他娘的手安抚的怀初,还有他娘明显虚弱了许多的脸,他的一颗心慢慢的沉到了谷底。
人总是善于忘记那些关于痛苦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年幼时想尽办法为他娘买药养病的时候,每一次担心他娘撑不过去的时候,那些一晚一晚不眠不休的时候,好像随着这些日子的幸福刚刚淡去。那些记忆却在刚刚那一瞬间,死灰复燃。
他以为这里很适合休养生息,以为这里治好了他娘的心悸,没想到,这算是回光返照吗?
他曾经仔细的观察过他娘,是真的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他跟怀初尽量不让她出门干活,最多在家给家里人做饭,已经算是最大的劳作。可尽管是这样,还是发作了。
是太累了吗?
他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前阵子割稻子,打稻子她并没有参与,最多只是在院场上晒谷子的时候,照管一下,按理说应该是不累的。
眼看着怀初和他娘还有话说,他悄悄的尾随吕老爷子出了院子。
到了僻静的地方,他这才语气艰涩的开口:“吕老,您跟我说实话……我娘……我娘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明明平日里是出口成章的后生,此刻就这么一句话,却说的断断续续。吕老爷子见惯了生死,他很理解关家小子这个时候的心情,这种情况,谁都不愿意面对。
更不要说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娘俩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身为一个大夫,病人的真实情况还是要跟家属说的。
“是的!”他点了点头,顺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本厚实挺直的肩膀,瞬间软塌了下去。
他听见他哽着嗓子问他:“没有改善的余地了吗?”
有时候身为大夫,最痛恨的就是这一刻,当病人苦着脸问他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他真的,深恨自己没有仙术,若是有的话,他一定一定出手帮她们解决病痛。
可惜……他没有!
“没有。你娘的心悸之症已经有了些年头,她的情况就是平日里不犯就还好,每犯一次病情会加重一次,这次已经如此凶险,据脉象上来看,她时日已然无多。按理说最近这段日子犯的次数应该不少,她是不是没告诉你们?她自己怕是也有感应的,你们带她回去,过好最后这段日子吧!别让她更担心……”
这话说完,关东城只觉着一颗心被冻住了一般,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里,看着毫无所觉的怀初,他娘温柔不舍的眼神,一颗心被拉扯的生疼。理智告诉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带他娘回家。可情感上他做不到,做不到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逗他娘笑。
实际上这会儿他连脸上的表情都难控制得了,以前都说他稳重,遇事能沉的住气,现在看来,那是没有遇到让他不淡定的事情。
你看现在,他还不是什么都无法做到。
吕老爷子给开了点药,毫无所知的怀初和罗三舅看着恢复了点血色的汪氏,提议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这回背的人变成了关东城,听着耳边怀初和罗三舅说着刚刚的惊吓,他嘴里发苦,什么都说不出。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好像很久没有背过他娘了,什么时候他娘体重变的这么轻了?
都怪他过于疏忽,他娘是不是多少次心悸发作,忍着没有让他们知道?
想到这些,热意上涌,他差点没忍住眼泪。
这个时候,背上他娘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轻轻的在他头顶拍了拍,被他拼命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低垂的脸颊滑落,飞溅在他的脚尖,四散开来,砸落进褐色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一只干瘦的手掌,悄悄的伸到眼前,替他揩去了眼角的泪痕,背心微沉,什么东西在他背上贴了贴,轻轻的叹了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