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电视台记者的旁白进入歇斯底里状态:“看!看!这是典型舍身救人的例子,灾难造就英雄,天晓得还有多少孩子困身在灾场,我们向那女子致敬--”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又再出现,这次抱出三名孩子,前后一共九名孩童因她得救。
画面上的她已经精疲力尽,刚扶住消防员的手臂想逃出灾场,只见一道闪光,那女子抬起头,凝望天空,像是知道大限已届,咀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接着爆炸声传来,女子的身躯在该刹那化为软绵绵一团血污,接着她被爆炸气流连带木屑碎玻璃一起推出窗外,让救护人员接住。
记者沙哑的声音惨叫:“完了,完了——”
影片在这时候中断。
石丙杰闭上酸涩的双眼。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得孔教授说:“谢谢两位警官,你们可以走了。”
石丙杰坐下来。
孔教授问:“我们应不应该救她?”
这次石丙杰答:“应该。”
“让我们动手吧。”
石丙杰抬起头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姓名身份在这种时候还重要吗?”
孔教授说得对。
“石丙杰,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你已是本院享有盛誉的截肢接肢重生专家。”
“可是教授,没有一次会像这次这么彻底。”
“这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但这也许不是伤者的意愿。”
“像她那样勇敢的人,当知道生命比外型重要。”
“我们在说的并非一截肢体。”
“石丙杰,我孔令杰怎么会收了一个像你这般婆妈的弟子,有话直说好了,她的身体已经一无用处。我们只想你保留她的头部!”
石丙杰默然。
“你做过比这更糟的手术,病人只剩一副脑——”
“自从那次手术以来,我们一直都受卫道人士攻击。”
“咄,悠悠人口,说尽管随人说个够,但求无愧我心。”
他们却不是上帝,手术成功的比率,只有百分之十。
“通知机械义肢部同事明天一早开会,”孔令杰打一个呵欠,预备休息。
石丙杰的睡意尽消,再也不想休息。
他回到病房,问值夜看护:“孩子们情况如何?”
“万幸,全是皮外伤,只有数名需要留医。”
“一共有几个孤儿?”
“二十八名。”
“女伤者是谁,可是院内职员?”
“我们开头也以为她是职员,但是据一位保母说,她只是名过路人。”
石丙杰一怔。
看护说下去:“当时保母发觉二楼起火,慌忙间奔出屋外求救,截住那女子驶过的车子,女子连忙代为通知警方,接着便扑进灾场……以下的事你已知道。”
“她的身分查明没有?”
“警方已取去指纹,相信很快便有分晓。”
石丙杰万分感慨,“呵,原来是陌路相逢。”
“是呀,纯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英雄。”
更加难得。
“去替我准备仪器,我想与她脑电波接触。”
“是,石医生。”
石丙杰重新戴上口罩手套,换过干净袍子,到隔离病房坐下。
看护已把仪器接上。
石丙杰急促在纽键上按动,电脑萤幕上出现他的问话:我们能否与你接触,我们能否与你接触?
萤幕上空白一片,没有答复。
石丙杰有点失望。
这时候,通话器响起来。
看护把它接通,是警务人员,“我们要求与主诊医生通话。”
“我是石丙杰医生。”
“石医生,女伤者身分已经查明,她姓许,名许弄潮是本市理工学院建筑系讲师。”
萤幕上立刻打出许弄潮的简历,看护马上用打印机记录下来。
他们向警员道谢,看护把资料交到医生手中。石丙杰连忙按动纽键,“许弄潮,许弄潮,请与我们接触。”
仍然没有答复,看护低声感唱:“才廿四岁呢,有一个如此动听的名字:弄潮,弄潮儿,唉。”
石丙杰心一动,不住呼召:“弄潮儿,弄潮儿。请答复我们。”他加强了电波能量。
看护忽然之间低嚷:“有了!”
萤幕上出现微弱、烦燥、不安的电波。
石丙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
仪器将波光翻译为英语,电脑迅速打出:“孩子们,救救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