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挑选着材料,应星小心翼翼地看着,但又不敢与延年有眼神接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应星又开始脑补。
既然大师兄是故意欺负他,以此锻炼他。
可是为什么毫不留情地拿他的图纸,就不怕他画不出更好的吗?
倘若没有那缕烛光,他现在已被踢出工造司,难道——
大师兄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方,又或者那温暖而炽热的烛光其实就是大师兄放的。
伴随着一声冷笑,唤回了应星的意识。
“愚笨,这也能走神?”
“难怪你的动手能力一团糟,连观摩都做不到,也罢,短生种的时光有限,看多久也超不过百年。”
“不过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延年冷哼道。
拉动风箱,炉内的火沸腾,延年眼神紧盯晶石,观察着颜色变化,判断温度。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应星目不转盯地看着,平时锻造课的老师根本不屑向他讲述锻造的细节与方法,也不会为他解惑。
他只能独自摸索,因此没少走弯路。
据陶然老师所讲,大师兄的锻造技术已有「工正」水平,这是难得的观摩机会。
他要牢牢地记下大师兄的手法,模仿、反思,最后创造出适合自己走的路。
“拣料、烧料,不断翻动,使其充分受热软化,观察火焰颜色,判断加热程度,接着快速锻打。”
“暗红、深红、橘红、纯橘、金橘、金黄、金白…不同颜色,对应不同的温度。”
延年迅速夹起晶石放在铁砧上,眼眸一凝,手中的铁锤一翻,对其快若残影、有节奏地敲击。
独特的锤法,每一锤击精准而有力。
铁块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应星感觉自己隐约听见了微弱的凤鸣,再搭配上大师兄的动作,与有节奏的响声。
用一句话来形容,好似在创作一首戏曲。
锻造也可以如此优雅吗?
和那些老师都不一样。
应星看的痴迷,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形似蛇的枪尖已经初具规模,等淬火与回火完成后,延年放下锤子,神情淡然。
“今天状态不好,造了一个垃圾。”
“也罢,这已经是你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峰。”
延年话语讥讽,走到应星面前,觉得不够恶毒,又夺过应星的图纸,撕了个粉碎。
「都提点过了,画一份更好的吧,那样设计明显不合理,很容易出差错。」
「《仙舟兵器集成录》是必看书,我补贴了一大笔钱,小应星,可别舍不得花。」
「人生苦短,谁说的准呢。」
应星低着头,眼眸颤动。
大师兄也给他补贴了,难怪有一大笔费用,够他花好久。
可为什么说人生苦短,这句话一点都不适用长生种,大师兄这是在怜悯他吗?
沮丧了一下,应星抬头,发现延年负着手,打算离去。
“大师兄。”,应星急忙叫了一声。
“干什么?”,延年偏头,语气淡漠。
也真奇怪,他都撕作业了,应星竟然没像往常一样对着他大呼小叫。
甚至还有些——顺从。
果真被欺负上瘾了,喊他是觉得自己还没被欺负够吗?
“我想借大师兄前几次课堂的设计作业观摩。”,应星伸手拽了拽延年的衣角,眼神充满希冀。
既然大师兄信任他,那他一定要更努力地学习,不辜负大师兄的期望。
延年眼皮一跳,他的态度都已经如此之差,应星凭什么觉得他会答应,他们的脑回路真的在同一频道吗?
“你哪里来自信,认为我会把作业给你观摩,松手!”
“被你碰一下,我都觉得恶心。”,延年挥手推开应星,眉宇微蹙,眯紧了眸子。
应星跌坐在地上,也不恼,立刻站了起来,跟在延年身后。
延年加快速度,应星就加快速度。
“大,大师兄,我就看一晚上,行吗?”
“我保证不弄脏,拜——”
“拜托了,大师兄。”,应星走到延年旁边,揣着手,神情腼腆,眼神游移。
延年神色冷冽,黑眸深处涌动几分薄怒,停下脚步,揪起应星的衣领,呵斥道,“你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怎么?几天没揍你,记性差了吗?”
“需要我帮你再次回想一下身体所感受的痛楚吗?”,延年握紧拳头,威胁似地挥了一下,强烈的劲风从应星的眼前划过。
咔嚓,旁边的墙碎了一个大洞。
应星身体僵硬,好大的力气。
见应星沉默,延年满意地松手。
「这儿人多眼杂,直接你肯定是不行的,难免有闲话,让我想想——」
「抄一份订装成册,伪装成其他书籍,今晚偷偷地放你房间好了。」
「第二天我再故意拿出自己的图纸,证明自己的没丢,不知是谁抄录,故意恶心我。」
“滚吧,最近陶然老师查的紧,你该庆幸,否则,你已经在丹鼎司了。”,延年冷酷地转身离开。
应星眼巴巴地看着延年离开,听大师兄的意思,这是要大半夜来他家,好难为情,毕竟他的家实在是简陋。
两侧路过的学子见状,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还想抱大师兄的大腿,真是不自量力。”
“谁不知大师兄最讨厌短生种,当然,我们也讨厌。”
“大师兄。”,应星没理会那些言论,看着延年的背影,低喃一句,嘴角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
离开家乡来到这。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打心底地露出笑容。
还是曾经他最讨厌的人。
虽然在其他人眼中,认为他现在像疯了一样。
可是谁让只有他能听见大师兄的心声呢?
返回房间,应星回想着大师兄锻造的身影,努力地模仿,直到其他学徒陆续回家,这片区域只剩他一个人。
“看火光颜色判断温度,好。”
“为什么我就打不出那样的节奏呢?”
“还有那样好看的动作。”,应星拿起大师兄留下的蛇形枪头,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大师兄的亲身演示。
“果然还是要勤加锻炼。”
应星擦了擦枪头,放进怀里,握紧小铁锤,在内心下定决心,他也要打造出如此成色的枪头。
又锻造了好一会,直到筋疲力竭,应星这才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家,快速洗漱后,应星也没立马休息,而是看了几卷书,思考了一会新的设计图,这才上床盖上被子,侧身睡觉。
明明累的不行,但应星却下意识地保持清醒。
因为大师兄说晚上要来,应星感到莫名的紧张,只能闭着眼装睡。
时间在滴答声中流逝,咔嚓,疑似是风吹开了窗户。
「睡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应星呼吸一顿。
「嗯?呼吸的节奏乱了,这是…做噩梦了,还是要醒了,情况不对,先按兵不动!」
好敏锐的观察,应星调整呼吸,假装深眠,但越是刻意调节,越是乱,最后感觉要窒息了一样。
「这忽上忽下、忽轻忽重的呼吸,突发恶疾?」
「心律也跳的很快。」
窗台上,延年化为之前的鸟,数着应星的呼吸声,身为刺客,它对这些极为敏感,尤其是在暗夜之中。
推开窗,延年叼着书,飞到应星的桌上,将书放在图纸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应星。
应星心跳的飞快,觉得身后有一双过于火热的视线。
大师兄这是进来了吗?
怎么没有脚步声。
要靠过来了!
一阵窸窣的声音划过,应星紧闭双眼。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然后是脖颈,似乎在探查他的状况。
这是大师兄的手吗?
怎么感觉…大了一些,应星心中疑惑。
「身体无恙,应该是做了噩梦,用点安神香。」
延年抽回手,坐在床边,应星微眯着眼,只看见一缕红色的发丝从眼前划过,下一秒,便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