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随我去姑南城?”
斜阳残照,青绿的江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如丝缎一样柔软的金,商筑站在渡口等待船夫,乐音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搅动着脚下的江水,稚嫩的脸庞上透出了与年纪不符的稳重和睿智。
“不去,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外面,或许更好,你就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
乐音垂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手上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见她不语,商筑也明了了她并非完全不想离开这里,犹豫了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刻有风禾字迹的木牌递到了她的面前。
“要是你哪日想通了可以拿着这个到风禾学舍来找我”
水面上船夫撑着船缓缓靠近,乐音始终没有接下他手里的木牌。
无奈之下,商筑只能俯身将木牌温柔地塞进了她的手中,然后起身踏上了船只,随着摇橹声响起渐渐远离渡口。
乐音不明白为何他唯独如此执着让她离开这里,但还是收起了木牌,转身向着家中走去。
“啷啷啷啷啷啷~”
乡间的小路上,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松散的中年男子,提着酒壶一边走着一边自我陶醉地哼着歌儿。迎面走来的两个村民看他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对视了一眼后忍不住向他搭了话。
“这不是常伯吗?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走到他们的面前,男子嘴巴一撇,掀开了衣服的一角,伸手掂了掂腰上沉甸甸的钱袋子,言行举止间满是炫耀。
“你说这事够不够我高兴的?”
“这么多钱?!您是去干了什么好差事啊,怎么也不叫上我们?”
“哪有什么好差事,托了我们乐音的福”
“乐音?”
“我赌钱的时候遇见个大善人,说是想添个机灵的丫鬟跟在身边侍奉,我就想到了我们家乐音,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手那叫一个阔绰,说是见到人了还要再给一袋子呢”
“啊...莫大娘也愿意?”
“她?我才是一家之主,管她乐不乐意,我说让乐音去,她还敢翻天不成?”
“呵呵呵...是是是,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就不跟你闲话了”
两个村民敷衍地点着头笑着,说着就主动结束了这短暂的寒暄,男子也得意地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等他走远之后,两个村民才扭头又开始了交谈。
“什么做丫鬟,我看八成是让他卖去给人做小妾了”
“是啊,谁买丫鬟舍得这样花钱”
“可惜了乐音这么个伶俐的丫头,遇上这样的祖父,连个好人家都落不到,也是个苦命的...”
“牛大婶,王大嫂,你们在说什么?”
乐音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的身边,隐约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停下了脚步。
“哎呀,是乐音啊,没,没说什么,你这是回家?”
“嗯”
两个村妇看着她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脸上流露出了心疼,可碍于这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往自己家走。
“我们也走了”
从她们的神情中,乐音觉出了些怪异,但却想不到究竟是因为什么,一番思索无果后索性将其抛之脑后,快步往家中走去。
“你把乐音卖了?!”
“你个颠婆子,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再嚷嚷有你受的”
“她才八岁,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屋子里莫大娘蹙眉质问着眼前凶神恶煞瞪着她的相公常顺。
“哼,一个赔钱货,还想让我一直白养着她?”
“...不行,你把钱还回去,乐音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你别想带走她”
“我一阵子不回来,我看你是皮痒欠打了”
常顺说着一把揪住了莫大娘的脖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几个巴掌,接着就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简陋的屋子里传出的打砸声引得周边看家犬的狂吠,乐音回到家门前,一眼就发现了门口的酒壶,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屋内的莫大娘被常顺揪着头发已经打得头破血流,可越打越来劲的长顺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在屋中寻找起了趁手的工具。
见此情形,年幼的乐音也不再袖手旁观,她脑子飞快转动后,忽然跑向了外面的柴堆,踩着那些木柴就往屋顶爬去。
“我今天就打死你!”
常顺高高举起了一张木头椅子,对准了倒在自己面前的莫大娘就要砸下。
而就在他脱手的前一刻,头顶上一堆瓦片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莫大娘睁开了因为害怕闭上的双眼,看了看被砸晕的常顺后,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乐音,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开始在屋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祖母...”
莫大娘利落地收拾出了一个包袱,不等回到门口的乐音进门就拿着包袱拖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出村的方向走去。
“祖母...我们去哪儿?”
“除了这里哪里都行”
因为害怕常顺追来,莫大娘带着乐音一步也不敢停歇地向着渡口跑去,赶上了船家今日的最后一趟船。
她将乐音送上了船,把包袱交到了她的手中,“你先走,祖母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拿”
“你要回去?”
“不是,那东西在别的地方,等我取到就来找你”
“可...”
“姑南城有个破庙,你就在那儿等我”
“我...”
“莫红葵!你个颠婆娘给老子出来!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是常顺”
“快走!”
村落里常顺的声音隐约传来,莫大娘蹙眉焦急地推开了乐音的手,随后快步消失在了渡口的另一个方向。
乐音趴在船中,注视着茫茫夜色中的那一点移动的黑影彻底消失,心中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忐忑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