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地面上睡得香甜的乐音往一边翻了个身,被压了好一会儿的岳灵泽这才从她身下脱了身。
看她蜷缩成一团,他轻声走到了架子前取下了件衣物盖在了她的身上,转身之际却被她掌心上的伤口吸引了注意,想起昏昏沉沉嗅到的那股药味,他垂眸静思了一会儿起身走向了别处。
香炉的烟随着窗外灌进来的风在屋中飘渺的晃荡,岳灵泽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举着药瓶的手一点一点地倾洒在了乐音的伤口上,不时还会抬眸留意她脸上的神情,生怕她会因为疼痛而醒来。
他紧抿着唇,皱眉小心翼翼地将干净的白布缠绕在了她的掌心,认真严谨得像是在做什么不容有失的精细之事,故而也没发现躺在地上的乐音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眼正清醒地望着他。
“果然是小神仙啊...就连上药也会”
“你醒了?”
听见她的声音,岳灵泽的手轻轻一颤,侧目迎上她气定神闲的脸,心中不由掠过了一丝慌张。
“是疼醒了?”
“睡醒了”
乐音慢悠悠地从他眼皮子底下爬了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
“你这些伤都是怎么回事?”
“嗯...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从这儿出去到怎么回来的事都忘了”
她满不在乎地看着他抿嘴笑了笑,见他蹙眉一脸的困惑,为了不让他再追问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了来时买的罗带。
“对了,这个给你”
“罗带...”
“你的簪我好像弄丢了,这是赔礼”
握着她递来的海棠罗带,他怔怔地望着她不语,以为他是不悦她丢失了簪子,乐音慌忙变了脸色往前凑了凑。
“你放心日后要是看见一样的簪,我一定会想办法赔给你的,这个当是约定的信物”
“上面绣的是海棠?”
“嗯...你不喜欢啊?那我还是...”
摸不清他现在的喜怒,乐音有些为难地伸出手想要拿回罗带,但才刚刚抬手他淡淡的声音就飘入了她的耳中。
“我喜欢”
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欣喜之色,可只三个字就已让乐音开心得根本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望向他的双眸因为这满溢的欢欣而变得分外明亮,犹如黑暗中的灯火,引诱着寻求光明的飞蛾一步步沉溺其中。
“叮叮叮...”
“姑姑来了,你快回去躺着”
一阵清脆的环佩的撞击声忽然在屋外响起,乐音眉头一皱麻利地把地上的杂物踢到了桌布下,转身就又要往柜子里钻。
“不能藏那儿,她会打开”
窗外的人影渐渐移动到了门前,可放眼屋中除了眼前的柜子就再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了,而在两人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青玉的手已经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殿下还未休息?”
“醒了”
刚刚跑到床边的岳灵泽被她抓了个正着,不得已只能回头装作自己才从床上下来的样子。
“山果羹好了?”
“还未,想着先帮你换上干净的被褥”
她说着走到了柜子前,看着她打开柜门,房梁上倒挂着乐音瞥了一眼岳灵泽,心中直呼他简直料事如神。
“天亮了再换吧”
“那怎么行,殿下身上的衣物也得换,出了一身的汗如何能穿”
“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乐音则慢慢地往门口移去,眼看出路近在眼前,可她还来不及高兴一直好好挂在脖子上的玉锁就突然断了绳子朝地上砸去,不敢想象它落地的惨状,乐音僵在原地心像是已经先它一步被摔碎了。
“呼~”
站在不远处的岳灵泽几步快跑,赶在了玉锁触地之前伸手将它接入了稳稳怀中。
听见了衣衫被风带动的声响,青玉疑惑地转过了头,当看见站在门口的岳灵泽时不免心生讶异。
“殿下在做什么?”
“风太大,我把门关上”
“是吗...”
岳灵泽攥着玉锁面不改色地说着把门合了起来,屋外乐音爬在地上,听得那一声关门的吱呀声后才痛快地喘了口大气悄悄往院外挪去。
风禾学舍
哲奇坐在亭子里焦急地啃着指甲,双虎和阿庆乖巧地坐在他身边默默地吃着饼,不时偷看对方一眼却谁也不敢出声。
“你们怎么这么早?”
对面的白月刚一出门就看见他们整齐地坐在一起,哲奇看她出现立即就站起了身。
“乐音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乐音?我不知道,我昨夜睡得早,她没在吗?”
“果然,我得去告诉商先生!”
“诶...”
自顾自地说着,他转身拔腿就往别处跑去,茫然的白月看了看同步伸长了脖子看他跑远的双虎和阿庆,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哲奇哥是不是担心过头了?”
“之前乐音丢了那么久,我觉得哲奇哥担心不奇怪啊”
“嗯嗯,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从来不骗人的”
“你们两个,难道不觉得哲奇哥有些偏心了吗?他眼里像是只看得见乐音一样,明明我们一起的时间更久的”
双虎蹙眉不满地说着,手里的饼也因为不悦被捏成了一团。
“有吗?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我也没感觉”
“双虎,你是不是看不顺眼乐音啊”
“我?我?!我才没有”
白月和阿庆的目光同时在他的身上汇聚,感觉自己像是要被看穿,双虎恼羞成怒似的站起了身。
“好吧”
“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去帮忙找她行了吧!”
“驾~”
进城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学舍的方向奔去,余一抱着手臂正襟危坐在一侧闭目养神,对面的商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边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想到余兄会亲自来接我”
“马车是我借的,自然也该我来归还”
“那看来以后我得多做些人情给你,这样你想疏远我都难”
“...我没有”
“学舍进贼,乐音丢失的确是我的过失,你气我是应该的”
“你的过失?”
听他主动提起之前的事,余一忍不住睁开了双眼。
“何解?”
“我素日挥金如土,在外时也毫无避讳,叫有心人惦记家财也不奇怪,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到学舍来。我倒是好运气,那日不在房中,却没想到会被乐音撞上,白白被带走吃了苦头”
“你说他是贼?”
“不是吗?”
他不解地望向他,余一的目光也隐隐变得有些复杂,因为与那黑衣人交过手,所以他很清楚他们绝非是寻常窃贼。可他们出现在学舍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商筑和此事又有无关联,这些确然都让他心存疑虑,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妨碍他的路,他们就能一直相安无事,至少表面可以一如往常。
“余兄?”
“你以后当心些,莫要再有下次”
“是是是,余兄说得是,商筑一定铭记于心”
“......”
“那余兄是不怪我了吧?”
“我没怪过”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余兄放心,昨日那姑娘的事我也一定不会过问,绝不惹你不快,你...”
“先生,到了”
行驶的马车渐渐在学舍门前停稳,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商筑的言语,余一未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先一步钻出了马车,但这也不影响他依旧笑盈盈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守在门边的哲奇一见他们露面立刻从门内冲了出来,而在他冲下台阶的同时,一路狂奔的乐音也刚好出现在了几丈外。
“先生!乐音又不见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急切洪亮的声音平等地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但被震得头皮发麻的却只有此时恨不得自己能上天遁地的乐音。
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余一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扫了过来,像是一盆倒下的冷水从头到脚给她浇了个遍,纵然心已凉透,但她还是冲他们硬挤出了一抹僵硬的假笑。
“都好早啊...”
静心居,厚实的木门外余一冷漠地收起了钥匙,悬挂着圣人像的屋子里,乐音跪在垫子上看着面前放着的女德、女训和笔墨纸砚,愣了好一会儿后捂着眼睛生不如死地一头磕在了地上。
“要命了...”
“罚七日会不会太重了?她未必是有心的”
“这里是学舍,身为学子,就要有学子的样子”
“你说得有理,可我觉得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必这样敲打吧”
“有分寸?”
余一满眼认真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从何处看出她有分寸的。
“依我看要不训诫两句便算了吧”
“你若执意如此纵她,就不该让她留在此处”
“...你不说我倒是不觉得我在纵她”
商筑摇着折扇若有所思地低喃了起来,不过要他不纵她,恐怕是难了...
“......”
“罢了,她本就该交由你来管教,随你去吧”
他顿了顿后淡然地冲他笑了笑,说罢便独自往别处走去,留下疑惑的余一站在原地反复地思索着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