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疯言疯语。沈漾本想无视掉,当做没听见,但是对方眼神深刻而灼热到让她无法忽视,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往左边刚移动半分,不出意料,祁桜虽然没有肢体动作,但是那双眼睛如长在她身上似的,每一分每一秒捕捉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
照片在沈漾用力紧攥下变得皱褶,祁桜的话像是一根根钢丝一样将她束缚起来,捆绑在他视线可及范围内,这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以为呢?
他以为她在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
害怕?
逃跑?
不可思议?
除去这些,沈漾更多的觉得是冒犯,但是却无可奈何。以她现在的能力、社会地位,完全无法拿祁桜如何,哪怕下一秒他将脑海中所思所想的行为付诸行动,一个手无寸铁的beta当然无法逃脱。
但是……
沈漾抬脚,踢开脚边破碎的台灯,绿色的玻璃灯罩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祁桜站在那里,身形倾长,他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沈漾,眼底酝酿着期待的笑意。
走到他面前,沈漾开口,神情竟然有恃无恐,“你希望我害怕到失常,然后发疯逃离,最后被你安排在楼下的仆人以伤害你的名由捉起来。是吗?”
她问,带着了然。
他没有否决。
祁桜抬手,想触碰她,但是被沈漾躲开,他神情未变,轻声道:“你不会吗?”
你不会逃离吗?
不会逃离也没关系。
看到他笃定的神情,沈漾心底没由来一阵收紧,这厮城府颇深。
不逃离,就代表着她沉默,沉默是可怕的,意味着他能够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打破她的原则底线。
他确实心机深沉,让她总会踩坑。唯一不足的漏洞嘛。沈漾沉吟,脑海中迅速抓住一个关键的信息,等待逆风翻盘。
“不过,很可惜。”沈漾把手中的照片往他身上一扬,照片遮住了视线,又纷纷落下,“你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呢。”
激将法于他无用。
祁桜轻嗯一声,带着平静而宠溺的意味,仿佛她已经是盘中餐了,挣扎不过是二人之间培养情愫的手段。
“我不会自己走下去。”
“我要你亲自送我下去。”
祁桜忽而皱眉,下一秒,看到沈漾脸上缓缓浮现的笑容,困惑了一瞬,接着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嗽出来的血液快速蔓延。
预料之内,他注视着沈漾,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身体里四处冲撞的剧痛几乎要将四肢百骸蹂躏成粉末。
不过,他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是佝偻着身体,目光死死看着沈漾,半晌,他平静开口:“为什么?”
不是责怪。
而是痛苦的质问。
沈漾抬手擦去他唇边止不住的血迹,缓缓开口, “你想囚禁我。可以。但是你要死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祁桜。”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缱绻温柔的腔调,带着悲伤的戏谑,“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活下去吗?”
“当死亡降临。”
“你能接受我重获自由,并且永远不再属于你吗?”
沈漾娓娓叙述,悠闲的姿态。祁桜并非毫无把柄,他身居高位无所畏惧,但是软肋太明显了,顾虑也很明显。这种偏执且隐忍的人,最怕的就是拥有之后失去。他们无法接受。
这话无疑戳中了他的内心。他要死了。恍然间,他看到沈漾在笑。他需要活下去,他需要离开这里,然后拥有一个健全的躯壳,他想拥有她,不是短暂,而是永远。
“……”
看着他逐渐阴沉的神情,沈漾笑:“送我下去吧。时间差不多,我的司机现在应该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
沈漾从楼梯下去的时候,隐蔽的角落里细微闪动着人影,在她快要走到一楼的时候,那些人影蓄势待发。
正要从黑暗中破出,却忽然定住在原地。楼梯最上面,祁桜漠然而站,脸色苍白到可怕,唇却殷红如血,他的目光落在离开的沈漾的身上,如千斤重。
仆人不明所以,但是没有主人的发号施令,他们只能隐退到黑暗的角落里,不露出一丝马脚。
从门里踏出来的那一瞬间,外面的景致,新鲜的空气,心中莫名有一种久违的放松。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连同那道令人后背发凉的视线一道隔绝。她扫视了一下,发现蒋蕊姐不见了,按理来说每一次她来见祁桜离开的时候,蒋蕊姐都会在门口等她。
这次不在,看来情况特殊。
沈漾沉吟片刻,缓缓勾唇,她猜得没错,祁桜已经危在旦夕。之所以在这个节点显露本色,完全是在冒险,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恶心她,故意暴露,试探她的底线,并在下一次更加恶劣。他已经摊牌,自然无需苦苦隐忍。
沈漾有点后悔。
早知道当初在石村就不招惹他了。
外表看起来病弱不堪的短命鬼,怎么会是内心扭曲的大变态呢。
啧。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不远处,一辆纯色轿车停在庄园高大的绿植旁边,不是祁家的车子。应该是从外面开来的,连车牌号都是少见的。
沈漾眯眼,刚要抬脚走过去。
身后,一道不容拒绝的力量拽住她的手腕,她以为是祁桜,回头却发现是蒋蕊。
“蒋蕊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漾转动了一下手腕,发现对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蒋蕊眸中情绪复杂,“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沈漾愣了一下,哦,原来是来给祁桜说情的吗?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留下呢?”沈漾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望向刚刚逃离的魔窟,“留下来,被他囚禁起来吗。蒋蕊姐,你难道觉得我应该被绑起来蒙上眼睛,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无时无刻被监视吗?丧失人权,丧失自由吗?”
说到后面沈漾情绪有点激动,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微微一笑,语气轻叹:“抱歉。我没有那个职责去满足他变态的欲望。你也没有资格来决定我的人生。我要走了,你放手吧。”
“我……”蒋蕊心中无比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辩解,还是道歉?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应该都不会让眼前的小姑娘满意,“梨栀,这不是四爷的意思。这是我的想法,虽然……虽然对不住你。但是,他真的快死了,你不能多陪陪他吗?”
对不住我?
对不住我你还说。
沈漾心中一阵无奈,作孽啊。
祁桜凌然众人,看似冷淡寡言,却能够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思想潜移默化过渡给身边的人,驱使他们做事,哪怕是不合理违法扭曲人性的事情,他们都毫无犹豫。
真是可怕呢。
关键是蒋蕊并不觉得这是祁桜的想法,她认为这是她的个人想法,与祁桜无关。
“不能呢。”
“还有,告诉祁桜,他想要的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不可能。”沈漾眸子冷下去,语气顿然变得生硬。应该是想到不好的事情了。
望着她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凌厉神情,蒋蕊一时间无法呼吸,还准备开口说什么。
一只手猝然掐住她的脖颈,呼吸骤然被掐断,她想要说的话也被堵在喉咙里,脸色一时间变得涨红。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但是对方眼里流露出来的冰冷的杀意几乎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alpha是谁?
好像是……他。
四爷桌上摆放的照片里的人。
“放……”蒋蕊纤细的脖颈上暴起青筋,她抬手用力扣着脖颈间的手,却无法撼动半分。
这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保镖下人拦住他吗?
还是已经被他解决了。
“放开她。”沈漾开口。
宋慕桥不满:“她说的话我不爱听。”
沈漾直接踹了他一脚,“你耳朵聋了,这话不是她说的。你放开。”
“咳咳——”蒋蕊止不住咳嗽,难得向沈漾投向求救的目光。
若有所感,沈漾抬头,二楼的书房,微微眯眼,一阵感叹。
祁桜。
你在看。是吧。
操控傀儡一样躲在暗处,实在可恶至极。
“不听我的话了?”沈漾声音骤冷。
宋慕桥啧了一声,终于松开手,蒋蕊捂着脖颈大力呼吸着,又被呛到,眼中滑出泪水。沈漾皱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何必。”
蒋蕊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诉的情绪:“梨栀,梨栀,你不懂。”
在祁桜身边这么多年,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它’本就是一副躯壳。如果不能为主子做事,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有梨栀的存在,才会有‘它’的存在。
为什么梨栀会在祁宅这么多下人当中最喜欢‘它’,那是因为‘它’是祁桜亲手为她塑造出来的‘蒋蕊姐’。
蒋蕊直起腰,恢复了往常的得体神情:“阿梨,你下次什么时候会来呢?我会想你。”
诡异的陈述,让人毛骨悚然。
沈漾漠然,沉吟片刻,对宋慕桥说:“我们走吧。”
宋慕桥没有说话,眸色一暗,望向二楼书房的位置,也许是天生感应,他立马捕捉到异样。不动声色,他移开视线,冷声回复着蒋蕊的话:“她不会再来。只要有我在。”
听到他的话,蒋蕊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直看着沈漾离开的背影,直到她上了车,车子开远后。
沈漾在车上回头,发现蒋蕊还是站在原地,那双昔日里漂亮的眼眸似乎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远而逐渐暗沉下去,失去了一切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