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总部大厦,仅在外围,不少穿着贵气的人流在穿梭涌动。
高等星区,又是政府最高层,高端场所,入目都是庄严肃穆的建筑物。
伴随着一阵悠扬低沉的钟鸣,大厦顶端的时钟指向傍晚六点整。
天际火烧云如漫,大厦壮阔的巨门内涌出一部分穿着银灰色政府制服的人群。
暗金流动般的夕阳铺洒在大厦长长的台阶上,人群在这光芒中下行,低声交谈着。
大抵是刚结束高层会议,与接下来商议事务无关的议员提前退场,剩余人员估计还在会议厅里善后,同联邦高层大臣商讨议案进程。
在他们走到长阶一半的距离时,只见一个身姿清瘦的身影从台阶下快步走上来。
束在身后的长发在暗金浮动的夕阳下划出一道流利的弧度。
她匆匆而过。
大步跨上台阶,擦肩的一瞬,他们只看见一道模糊的侧脸,逆着夕阳,轮廓清丽而气质冷淡。
从她急促的步伐,大抵是急事,情绪激动下行为外露。
人群中,凡是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会顿足注目,而后回头望着上方步伐轻快,一步一步在台阶上跃迁的背影。
这是谁?
这样的精神波动……
众人皱眉。无一不感触。
方才经过的女子。她的精神波动很特别。
特别到一般人感知察觉不到。
而他们,既然能有资格踏足此地,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身体各方面天生超出常人的范畴。
无论是智商,亦或者是体力。
最重要的要拥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有资格在军政总部有立足之地。
她是谁?
是来找谁的?
或者是某个大臣或者长官的家属?
或者……
年轻的议员们心下蠢蠢欲动,因为那特殊的精神波动。
一瞬的感知,哪怕没有深入,都能感觉到舒适、干净、清爽的滋味。
那是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脑内神经被牵动的奇妙感知。精神力等级越高,触动愈发剧烈。
有人甚至跟随她的步伐重新进入大厦,意识不受控制一般,追随本能的下意识行为。
……
会议厅。
针落可闻。
暗色低调的装潢,空气中飘浮着若有似无的木质冷香,清神醒目。主座上,章瑞逸正在低头处理着文件,纸页摩挲发出细微的轻响。
在他眉梢微动,感知到异样精神体靠近的瞬间,手中一叠会议纸张已经四散开来撒向会议厅半空。
桌前的办公用具被一条纤细有力的腿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巨响。
他抬头,望着来人,缓缓皱眉,刚完开口,质地柔软的衣襟上压迫下一道恶劣的力道。
章清逸:“……”
无法起身。
他胸口上踩着一只脚。
而脚的主人,情绪貌似非常愤怒,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熠闪。
宽阔的会议桌上旁,章清逸望着她的脸,脑中忽然一痛。
手下意识地抚摸上踩在胸口处的脚,素来洁癖的他也不顾及那沾染尘土的鞋面。
缓缓用力。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梦中出现无数次,模糊又陌生的脸,破碎的模样,无法拼凑。只想摆脱。
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疑惑,然后是一闪而过的抗拒。
他想要说什么。
但是踩在他胸口处的脚猛然用下十成力道。
“闭上你的烂嘴。”
沈漾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厌恶至极而又轻蔑的模样。
章清逸皱眉。这笑,与他记忆中的模样违和至极。
难道是近些日子大脑高强度运作,出现幻觉了吗?
柔软昂贵的布料在她脚下蹂躏成一块烂布。不过,章清逸现在分不出注意力在意细枝末节,他终于开口:“你没死?”
听到他的困惑。
沈漾挑眉,脚尖怼着他的心中碾压,看到他皱眉痛苦的模样,心情愉悦起来,带着戏谑的意味:“死了呢~”
章清逸呼吸忽然一紧,他的手不知觉上移,摸上她的小腿。
似乎是要确认她是否是真实的人,还是幻觉。
尽管只触碰了一瞬,但他摸到手下温热的肌肤,以及肌肤下流动的血液。
他眼神瞬间明厉起来,直直看向沈漾。
沈漾抬脚踹了过去,“谁让你碰我了!脏东西。”
她骂。
又是一脚踹过去。
章清逸慌神惊诧间,卸下几分戒备,于是被她一脚踹倒在地上。
幸好会议厅铺满了暗红色的地毯,不然免不了尾椎骨发疼。
“你……”
真没死?
怎么可能?
章清逸手肘支撑着身体,长腿曲着躺在地毯上,眼神如炬仰视着坐在掀倒的椅子扶手上,居高临下,翘着二郎腿冷漠睨着他的沈漾。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问。
你又怎么会来找我。
他们早就分道扬镳,离婚后,她无理的挽留纠缠,令人烦厌。足以磨灭昔日情分。
他们本就是相互扶持。对于情爱,他素来浅薄,甚至毫无感知。
合适时在一起,不合适分离。同为成年人,理该理智分析利弊。
她前往战场,对他来说无非清静,她寻了一个新未婚夫更是好事。
只是,她本该是个死人。
脑海里混乱至极,宁陇怎么可能回来?
这不现实。
时隔百年,她早已经成为一捧黄土。
多年前联邦会议上交战双方签订休战协议的画面历历在目。
宁陇作为战役中一方将领,她的牺牲可谓水到渠成,功名深重。
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开始,他并不知情。离婚之后,对于宁陇的事情,他刻意避嫌,以防误解。
等他无意间发现个中缘由谋划后,私底下提醒过,但是宁陇当时一心想着趁着身体还不算太差,借由这场战役实现安稳的后半生生活。
她想着她的未婚夫,也想着能够配得上他。
所以,宁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地战场,本着赌一把,赌赢了从此功成身退,赌输了……
无非死路一条。
这一生本就不值得。
死而有憾也没办法。
这是她的遗言。
章清逸想,或许,她能早些放下情感,放下执着于纯粹爱情,她的人生不会如此艰难。她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联邦。
“蠢货。”
“你说我为什么来找你?”
沈漾瞪着他,你这狗男人装什么装?
章清逸微愣,清了清嗓子:“我们早就是陌路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退一万步来说。
宁陇真的没死。
那她也该是去找她想托付后半生的未婚夫,而并非他这个由她唾弃薄情寡义的前夫。
“不明白去死。”
沈漾烦躁地踩住他心口。
章清逸拦住,触碰到她的鞋底,手指微屈,后知后觉般觉得肮脏,洁癖发作,情绪不免凌厉起来。
他眼神反抗着,实际情况,男女体力悬殊,若想制服她轻而易举。
但是出于内心各种情绪,终究是忍住了将人制服赶出去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说话。
“宁陇,这里不是你随意发泄情绪的地方。”
沈漾啧一声,起身走到他身旁极近的地方蹲下,一双眸子不似从前的灰败沉郁,而是锐利的模样。
章清逸怀疑是否是敌对党派刻意伪装宁陇,给他下马威。
仔细想又觉得荒唐。
死了将近百年的人了。
何必。
“哦~”沈漾笑得张扬,“我偏要呢。”
章清逸:“……”
“你的一系列行为对于我,完全够得上恶意伤害的罪名,你想上联邦法庭吗?”他说着。
暗指沈漾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踹他好几脚,更是动作极具侮辱性质。
说白了,若是其他有眼无珠的家伙,恐怕早就当场惨死。或者被章清逸喊来会议厅外的警务人员镣铐起来,送进监狱了。
沈漾不以为然,望着他泄露愤懑的神情,以及略显凌乱的衣物。他原本由发胶打理一丝不苟的头发几缕凌乱,散落在额前,高高在上的模样瞬间破碎。
“我故意的。”
看不惯他审视的嘴脸,沈漾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有意见?”沈漾揪起他的衣领,在他震惊而来不及反应的神情下,佯装宽慰地抚摸着他泛红的侧脸,声音温柔滴水,眼神却是冷淡:“有意见憋着。”
“有那个功夫质问我。不如质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我来找你。”
她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侧。
而后站起来,低着头,笑眯眯看着他失态的模样。
章清逸呼吸急促,动作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第一次被人打脸,也是第一次被宁陇打。
她莫不是疯了。
“宁陇。你疯了。”他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
多年来混迹政治场,身上在军校养出杀戮血腥的本质打磨隐藏起来,韬光养晦,愈发沉稳而内敛。
但这只是表面,摘下清风亮节正直不屈的面具。他收不住本性,反而显得比少年时不加掩饰的杀伐,更加恐怖。
沈漾收起来笑容,她并不畏惧,一步一步靠近他。
反而将他逼得靠在了落地窗冰冷的玻璃上。
对面,隔着走廊玻璃,来往的人看到这边了情形,纷纷驻足,神情无比惊讶,互相私语着。
沈漾瞥了一眼对面的人,面无表情。
章清逸眯眼,语气冰冷:“宁陇。我们早不是夫妻了。你就算是真的死而复生。也请你离我远一点。”
下逐客令的意味,看着似乎还克制了几分。
沈漾笑,觉得有趣。
她又凑近几分,眸子里映着窗外绯红的夕阳,眼底一层暗光,“亲爱的前夫先生。”
“我想你弄错什么了。”
“我来找你呢。不是想再续前缘呢。我是想……”
“弄死你。”“真心的。”
章清逸:“?”
望着她的眼睛,他失语。
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他疯了,竟然觉得她说得话有道理。
“离我远一点。”他说,扯松胸口处的领带,神情有些不自然。
“不要紧张。”沈漾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我又不会真要了你的命。”
章清逸一愣,十分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你要什么?”
“劳资的抚慰金呢?十亿星币。(?益?) ”沈漾道。
章清逸:“……”
就这个?
宁陇。
他无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就为了这个?”
沈漾嗤笑一声:“不然呢。狗男人,还真以为我是来找你的?”
她毫不留情讽刺:“你算个什么东西。”
章清逸:“……”
哑口无言。
怎么死而复生的宁陇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之前从不会这么说话。
怀疑的种子掩藏在心底,在他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
会议厅的大门忽然被一阵飓风般的力道猛地砸开。
迎面席卷来的强悍精神力让章清逸皱眉。
来不及整理仪容,他面容严肃地站到沈漾面前,望着门口的来人。
不是一个。
而是好几个……